书房内,烛火不安地跳动,映照着仅剩的吕布与陈纪二人。
王越师徒的离去,并未驱散空气中凝聚的杀意,反而使其更加浓重地沉淀下来,如无形之铅,压在心头。
长史陈纪静坐于下首,一身整洁的官袍纤尘不染,清瘦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下,显得格外深邃沉静。
“砰!”
吕布猛地转身,玄铁甲胄发出沉闷的摩擦声。
他几步回到案前,双手重重撑在桌缘,身体前倾,带着一股猛虎被困般的躁动与压迫感,锐利的目光灼灼射向陈纪。
“陈长史!”
吕布骤然停下脚步,霍然转身,甲叶再次发出一阵鸣响。
他几步跨回桌案前,双手“砰”地一声撑在地图边缘,身体前倾,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。
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,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宇和眼底那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焦躁。
“袁术得了陈国的粮草,哪怕只是杯水车薪,也够他再支撑一阵!我军……”他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,但那股对内部可能不稳的忧惧,却清晰地弥漫开来,“一旦粮尽,军心必乱!届时,这满城生灵,还有你我,皆成齑粉!你素来多谋,难道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吗?”
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毫不掩饰的不耐,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陈纪的心头。
面对主君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焦虑,陈纪却如同一潭深水。
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张紫檀木坐榻上,身上绯色的官袍一丝不苟,连最细微的褶皱都透着一股刻板的镇定。
他清瘦的面容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平静,甚至有些过分淡漠了。
他缓缓抬起眼皮,目光平静地迎上吕布那几乎要噬人的视线,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伸出那根枯瘦、却异常稳定的手指,精准地点在地图上标志着袁术中军大营的位置。
“温侯所虑,亦是纪日夜忧心之事。”陈纪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古籍,“然,依纪所获诸多情报析之,袁术大军虽众,看似铁板一块,实则派系林立,各怀鬼胎。”
他语速不快,每一个字都力求清晰,仿佛在吕布那团躁动的火焰前,竖起一道冷静的冰墙。
“张勋、纪灵、桥蕤等人,乃袁氏嫡系,门生故吏,与袁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或许会死战到底。但,”他话音一顿,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动,移向了标注着“韩暹”、“杨奉”所部的位置,“此二人,截然不同。”
吕布的瞳孔微微一缩,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,显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了。
“韩暹、杨奉,出身白波贼寇,迫于形势,暂栖于袁术这棵看似茂盛、内里却已蛀空的大树之下。此二人,狼子野心,唯利是图,何曾懂得‘忠诚’二字?如今袁术势颓,军中粮饷不继,士气日益低迷,他们岂会甘愿为之陪葬?此刻,恐怕早已在暗中寻觅退路,甚至……待价而沽了。”
这番话,如同一道闪电,劈入了吕布混乱的思绪。
他猛地想起了什么——是了,在那个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里,确实有过杨奉、韩暹阵前倒戈的传闻!
这个几乎被眼前的危局所淹没的关键信息,竟被陈纪如此清晰地点了出来。他心中一阵悸动,既是兴奋于找到了可能的突破口,又暗自懊恼自己的疏忽。
陈纪敏锐地捕捉到了吕布眼神的变化,知道自己的话已奏效。
他微微向前欠身,声音压得更低,如同耳语,“故而,纪以为,破局之关键,就在此二人身上!然,此法行于刀尖,如涉深渊,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”他刻意放缓了语速,让“万劫不复”四个字重重地敲在吕布心上。
“韩暹、杨奉,非诚信之辈,与之谋,无异与虎谋皮。故,纵要行此策,亦需有万全之备,既要诱之以利,亦需防其反复,甚至……反噬。”
他再次停顿,给吕布消化风险的时间,然后才抛出了核心的执行方案:
“然,风险虽巨,若能成事,收益亦是空前。犬子陈群,虽年未而立,然敏于思,慎于行,尤擅辞令剖析。纪,愿举荐他,密往韩、杨营中一行,陈说利害!”
“哦?”吕布眉头一挑,目光锐利地看向陈纪,“长文?他……可有此胆魄?”
“温侯放心。”陈纪语气笃定,“犬子外示儒雅,内怀刚毅。此行,当可胜任。”他继续阐述计划,“只需令他面见韩、杨,剖明三事:其一,袁术倒行逆施,僭号称帝,天怒人怨,败亡已定,指明其必死之局!其二,彰显温侯之神武,相城之坚固,我军之同仇敌忾,断绝其侥幸之心!其三,许以重利!明言,若其能阵前起义,反戈一击,温侯必奏明天子,保其官职,其所部兵马,仍归其统领,更可划地而治,使其永镇一方!如此,利刃悬顶,生路在前,由不得他们不动心!”
陈纪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叩,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。
“届时,只要此二人心生动摇,或可保持中立,按兵不动。若其贪图富贵,临阵倒戈……那么,温侯再亲率徐州精锐,趁乱突袭,直捣李丰中军!敌军必阵脚大乱,首尾不能相顾!如此,则大局可定,危局可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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