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城国,国相府,张辽的居所内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,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张辽端坐于案前,手中捧着一份刚从驿卒手中接过的邸报,目光久久停留在关于东海阅兵的描述上。
那一个个墨字,仿佛化作了森严的军阵和如林的枪戟,在他脑海中呼啸而过。
他缓缓放下邸报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上面“高顺”、“丹阳新军”、“威震北疆”等字眼,一向沉稳的脸上,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神情。
有欣慰,有感慨,更有一丝被深深触动后的激荡。
“孝父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嘴角泛起一丝由衷的笑意,“昔日军中,便知你严谨刚毅,尤擅战阵。如今得遇明主,放手施为,你这身本事,总算……总算得以彻底施展了。”他仿佛能看到高顺在那八千新军之前,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孔,但麾下将士却如臂使指,不动如山。
这份练兵之能,已臻化境,足以载入青史,成为后世兵家研究的典范。
然而,这份对同僚功成的欣慰,却也像一面镜子,映照出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不曾熄灭,甚至愈发炽热的火焰。
张辽,张文远。
这个名字,在并州边军中曾是一个传奇。
少年从军,便显露出惊人的军事天赋,勇猛果决,又兼具韬略。
十九岁,当许多同龄人还在军中蹉跎,他已凭战功领校尉之衔,独当一面。
那时,多少宿将名士见到他,都会忍不住赞一句:“真乃冠军侯(霍去病)之资!大汉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!”
冠军侯!
远征漠北,封狼居胥!
那是何等的功业,何等的豪情!
他的志向,从未局限于中原这一城一地的争夺。
他梦想着有朝一日,能像当年的卫青、霍去病一般,统领虎狼之师,北伐塞外,直捣王庭,在那传说中的圣山狼居胥山下,筑坛祭天,宣告汉家武功!
他梦想着旌旗西指,重新打通那被阻隔的丝绸之路,让大汉的威仪,再次远播异域万里!
那是身为一个武将,所能企及的最高荣耀!
可是……现实呢?
张辽的目光从邸报上移开,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
如今的大汉,四分五裂,烽烟遍地。
诸侯们为了地盘、人口、权柄,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相互征伐,厮杀不休。
什么北伐漠北,什么威震异域,在这残酷的内耗面前,都显得那么遥不可及,甚至有些可笑。
他空有凌云之志,却似乎被困在了这无尽的内部倾轧之中,一身本事,大多用在了同胞相残的战场上。
这份憋屈与无奈,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啃噬着他的内心。
“唉……”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的室内回荡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邸报,落在了那个如今让他心情复杂无比的名字上——吕布,吕奉先。
曾几何时,他对吕布的印象,更多是那天下无双的勇武和有些率性而为的性情。
追随他,是出于并州军同袍的情谊和对无双武将的认同。
但近半年来,尤其是入主徐州之后,吕布的变化,他看在眼里。
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冲杀的无双猛将,他开始懂得权谋,懂得治政,懂得用人。
他能放手让高顺练兵,能接纳本地豪强士族陈珪、糜竺的辅佐,能对自己、对臧霸、对陈宫、对陈登等人或因才施用,或权衡制约。更重要的是,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野心和……潜力。
东海阅兵,不仅仅是炫耀武力,更是一种宣言,一种秩序的建立。
这意味着,吕布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,他有了整合徐州内部势力、图谋更大的雄心。
“或许……或许吧。”张辽眼中那因回忆抱负而带来的迷茫与失落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燃起的、带着审视与期望的光芒,“温侯若能一直如此,用人以才,权谋得当,内修政理,操练强兵……将来,未必不能廓清寰宇,扫平群雄……”
若真能如此,待到天下一统,海内安宁之时,他张文远封狼居胥、威震异域的梦想,是否又有了实现的可能?
这个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他胸腔中的热血。
他将邸报仔细折叠好,放入怀中,仿佛将那支威武新军的影像,也一并珍藏了起来。
他站起身,走到墙边,取下悬挂的佩剑。
冰凉的剑柄握在手中,传来熟悉的触感。
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,那里有他魂牵梦绕的草原和大漠。
“温侯……希望您,莫要让我等并州儿郎失望才好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虽轻,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,“这混乱的世道,也该有个尽头了。而我张文远的剑,终有一日,当为扬华夏之威而饮血!”
窗外,天色渐晚,但张辽的心中,却仿佛亮起了一盏灯。
有希望,总比绝望要好。
而一个展现出崛起之势的雄主,正是这乱世中,最大的希望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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