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,眼睛红肿,手里拿着一叠纸钱。
他看见我,愣了一下:“这么晚还出去?”
“嗯,有点事。”
他点点头,没多问,蹲在门口开始烧纸。
火光照亮他的脸,疲惫,绝望,但有种奇怪的平静。
“给我爸烧点。”他说,“希望他拿了钱,就别再回来了。”
纸钱在铁盆里燃烧,卷起黑色的灰烬,打着旋往上飘。
飘到天花板时,那些灰烬……停住了。
然后慢慢聚拢,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。
一个老人的轮廓,低着头,看着烧纸的儿子。
中年男人看不见,还在低头烧。
但我看见了。
老人伸出手——灰烬组成的手,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。
然后散了。
彻底散了。
中年男人烧完最后一张纸,起身回屋,关上门。
楼道里又暗下来。
我站了一会儿,继续下楼。
有些执念,钱就能解决。
但有些执念,钱解决不了。
比如那个加班鬼的代码。
比如……我爷爷留给我的这本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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骑电动车到城南老戏台,已经十二点四十四了。
老戏台在一条巷子深处,清朝建的,后来荒废了。周围都是待拆迁的老房子,没人住,晚上阴森森的。
我把车停在巷口,步行进去。
越往里走,温度越低。
不是天气冷,是那种阴冷,往骨头里钻。
巷子两边是老式的木门,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。有些门缝里透出光,不是电灯的光,是蜡烛的,幽幽的,晃动着。
我听见里面有人说话。
不,有鬼说话。
“这批阳寿纯度不够啊,掺水了吧?”
“胡说什么!这是昨天刚收的,一个程序员猝死,还剩三十年阳寿,新鲜着呢!”
“程序员?那不行,程序员阳寿质量差,天天熬夜,肝都坏了。”
“爱要不要!”
我加快脚步。
走到巷子尽头,看见老戏台了。
戏台是木结构,飞檐翘角,但已经很破败了,柱子上的漆都剥落了。戏台上挂着一盏红灯笼,灯笼下站着一个人。
穿着长衫,戴着小圆帽,手里拿着一个算盘。
是个老头。
他看见我,抬起眼皮:“门票。”
我拿出那枚民国硬币。
他接过去,看了看,又看了看我,眼神有点复杂。
“陈半仙的孙子?”他问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这硬币上有记号。”他把硬币还给我,“进去吧。记住,鬼市规矩:不问真名,不碰货物,不欠账。丑时一刻(凌晨一点十五)闭市,必须在闭市前出来,否则……就出不来了。”
我点点头,走上戏台。
戏台后面不是后台,是一扇门。
木门,上面雕着复杂的图案:百鬼夜行,魑魅魍魉,栩栩如生。
我推开门。
眼前豁然开朗。
不是我想象中的阴暗市场,而是一条……热闹的街。
青石板路,两边是古色古香的店铺,挂着灯笼,招牌上写着:“孟婆汤分店”、“黑白无常中介所”、“判官笔专卖”、“阎王殿驻人间办事处”。
街上人来人往——不对,鬼来鬼往。
有穿古装的,有穿民国学生装的,有穿现代衣服的。有的看起来和活人没两样,有的则……比较有特色。
比如我旁边这位,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,舌头吐出来老长,正在跟摊主讨价还价:
“这吊颈绳能不能便宜点?我都死这么多年了,还让不让人投胎了?”
摊主是个胖鬼,肚子被剖开,肠子耷拉在外面,说话时肠子一抖一抖的:“明码标价,五十年冥币,不讲价。你要嫌贵,去买那边上吊用的床单,那个便宜,二十年。”
“床单质量不行啊,上次老李用了,刚挂上去就撕了,摔了个半死——虽然他已经死了。”
“那是他买到了假货!我这儿保真,假一赔十!”
我默默走开。
继续往前走。
看见一个穿西装的鬼,正在推销“阴间理财产品”:
“投胎加速保险!现在购买,保证五百年内投胎!如果超时,赔偿双倍冥币!名额有限,欲购从速!”
一群鬼围着他,七嘴八舌:
“靠谱吗?上次老王买了,等了六百年还没排上!”
“那是他没买增值服务!加二十年冥币,可以插队!”
“插队被抓到怎么办?”
“抓不到!我们上头有人!”
我摇摇头。
这地方……跟我想象中的鬼市不太一样。
我以为会是阴森恐怖,结果像是走进了阴间的菜市场。
我正想着该往哪儿走,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回头。
是个年轻人,二十多岁,穿着道袍,但道袍下面露出牛仔裤和运动鞋。他背着个双肩包,手里拿着一个罗盘,罗盘上不是指针,是一个小小的LED屏幕,显示着数字和波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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