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春天来得早,溪云村后山的杜鹃花比往年早开了半个月,漫山遍野的粉紫,像一片温柔的火焰。就在这片火焰中,一个消息在村里悄悄传开:林家的小儿子,林晓松,从省城的大学毕业了,但他不打算回村。
这在溪云村是件不小的事。
林晓松二十四岁,是村里第一个考上省城重点大学的孩子。七年前他离开时,全村人都去送他,尹晴还代表村里给了他一个红包:“好好学,学成了回来建设家乡。”
七年里,晓松是村里的骄傲。每次他寒暑假回来,村民们都爱问:“大学生回来啦?”“学什么来着?”“以后回来做什么?”晓松总是腼腆地笑:“学环境设计。”“还没想好。”
没人真的担心“没想好”。在所有人的想象里,晓松学成归来是理所当然的事——溪云村现在这么有名气,有生态茶园,有文创工坊,有数字体验中心,还有那么多“可持续发展”项目,一个学环境设计的大学生,回来不是正好吗?他可以设计民宿,规划景观,把村庄建得更美。
所以当晓松在家庭会议上说出“我想留在省城工作”时,他的父亲林大山——村里的木工师傅——愣住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爸,我想在城里先工作几年。”晓松的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,“我拿到了一家设计公司的offer,做城市公园和社区微更新项目。我想试试。”
林大山的脸沉下来:“城里有什么好?挤得要命,空气差,东西贵。咱们村现在发展这么好,你回来,有的是事做。尹书记上次还说,村里缺个懂设计的年轻人。”
“我知道村里需要人,”晓松说,“但我想……做点自己的事。”
“在村里就不能做自己的事了?”林大山提高声音,“你看看虎子,看看秀兰家的林溪,不都在村里干得好好的?村里现在条件多好,房子给你准备好了,工作给你安排好了,你还要什么?”
晓松低下头,没说话。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。
消息很快传开。村民们先是惊讶,接着是困惑,然后是各种猜测。
“晓松是不是在城里谈了对象?”
“可能觉得城里机会多吧。”
“年轻人嘛,想闯闯正常。”
“但他爸就他一个儿子,不回来,木工手艺传给谁?”
“尹书记当年也不是本地人,不也来了?怎么本地孩子反而不想回来了?”
最尖锐的议论来自同龄人。林溪——秀兰的女儿,大学毕业后回村参与文创设计——在一次闲谈中说:“我理解晓松。有时候我觉得,咱们村对年轻人的期待太重了。好像你回来了,就必须成为‘建设家乡’的榜样;你不回来,就是忘本。”
这话传到林大山耳朵里,他更生气了:“忘本?就是忘本!村里供他读书,大家看着他长大,现在翅膀硬了,想飞了?”
压力传导到尹晴这里。林大山找她诉苦:“尹书记,你评评理。咱们村这些年,不就是想让年轻人愿意回来吗?现在条件好了,晓松反而不想回来了。这算什么事?”
尹晴给林大山倒了杯茶,没有立即回答。她想起七年前自己刚来溪云村时,村里的年轻人几乎走光了,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。那时候,“让年轻人回来”是一个遥远的梦想。七年后,梦想实现了部分——像林溪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回来了,村里有了生机。但晓松的选择提醒她:即使村庄变得有吸引力,也不意味着每个年轻人都必须回来,或应该回来。
“大山叔,”她缓缓开口,“晓松有说永远不回来吗?”
“他说‘先工作几年’,那谁知道几年后什么样?”
“那我们就给他几年时间。”尹晴说,“他才二十四岁,刚出校门,想去更大的世界看看,这很正常。如果他看了外面的世界,还是觉得村里好,那时候回来,不是更踏实吗?如果他看了外面,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路,那也很好啊。”
“可是村里需要他!”林大山激动地说,“我这木工坊,总得有人接。咱们村这些老手艺,总得传下去。他学设计的,正好可以帮老手艺创新,这不是天作之合吗?”
“手艺需要传下去,但怎么传,传给谁,可能需要新的思路。”尹晴想起陈默的摄影展,想起那些“不完美但真实”的瞬间,“也许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必须接过父辈的担子。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更灵活的方式,让手艺和传统以新的形式延续。”
林大山听不进去。他铁青着脸离开,留下尹晴陷入沉思。
晓松的事在村里发酵,逐渐演变成一场关于“年轻一代的责任与自由”的隐形辩论。辩论没有正式场合,却弥漫在茶馆闲谈、田埂聊天、晚饭桌边。
老一辈大多站在林大山这边:
“年轻人就该回来建设家乡。”
“村里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他,他该回报。”
“现在村里条件比城里舒服多了,为什么不回来?”
年轻一代态度更复杂。已经回村的像林溪,理解晓松但也不完全认同:“回来确实需要勇气,因为大家都看着你。但你真要做得好,成就感也大。”还在外面上学的几个孩子,则私下说:“晓松哥开了个头,以后我们要是也不回来,家里是不是也能接受了?”
最让尹晴意外的是老康的态度。有一天在“老宝贝客厅”,老人们又谈起晓松的事,老康突然说:“我年轻时候,也是拼了命想离开村子。”
大家看向他。
“那时候村里穷,没出路。我觉得离开才是对的。”老康慢慢说,“后来我真离开了,在外面过了大半辈子。现在回来了,挺好。但我不觉得我年轻时想离开是错的。人年轻的时候,就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看过了,才有比较;看过了,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。”
根叔抽着烟斗:“老康说得对。咱们不能把年轻人拴在村里。拴得住人,拴不住心。”
“可手艺怎么办?传统怎么办?”另一位老人问。
“手艺如果真好,自然会有人想学。”根叔说,“如果年轻人真不想学,说明这手艺可能该变变了。我小时候跟我爹学打铁,那时候打农具。后来农具没人用了,我就不打农具了,打点别的。铁匠还是铁匠,但打的东西不一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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