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后,“老兵修理厂”。
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味道,透过宽大的窗户,洒在满是油污和金属碎屑的水泥地上,空气里弥漫着机油、汽油和焊接金属的熟悉气味。王建国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,围着那辆几乎报废、车头瘪得像皱纸盒的德龙X5000残骸转悠,嘴里啧啧有声。
“啧啧啧……好好的车,让你开成这德行。”他用手里的扳手敲了敲扭曲的防撞梁,发出沉闷的响声,“发动机还行,底盘大梁没变形,就是这驾驶室和前脸……得,全换吧。正好仓库里还有一套之前淘换下来的同型号总成。”
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,坐在一个废弃的轮胎上,手里拿着磨石,慢慢打磨着一把有些卷刃的开口扳手。身上的绷带大部分已经拆除,只留下肋部和最深处刀口还贴着敷料,动作幅度大了,还是会牵扯着疼,但基本的活动已经无碍。
“能用就行。”我头也没抬,继续着手上的活计。打磨金属的声音沙沙作响,有种让人心安的节奏感。
“能用?老子给你弄来的可是顶配版!让你开成低配事故车!”王建国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,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,压低声音,“内部评估报告下来了,码头和火车那两仗,干得不算漂亮,但结果可以接受。至少把‘灰狗’在临港的钉子拔了不少,那个空货柜也让他们暴露了更多技术特征。上面没给嘉奖,但也没追究你违规操作。”
我嗯了一声,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。我们这个行当,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声的功过。
“就是你这伤,”王建国皱紧眉头,看着我依旧有些不太自然的坐姿,“还得养。苏丫头那边传来的消息,‘归墟’的线索指向西北,具体位置还在排查,估计等你这车修好,新任务也差不多下来了。”
西北?我脑海里闪过“夜莺”破译的那个带有“Ψ”的代码片段。
“知道了。”
这时,厂子外面传来一阵嚣张的摩托车轰鸣声,由远及近,一个急刹停在了门口。穿着花里胡哨沙滩裤、踩着人字拖的“孔雀”,顶着一头乱毛和硕大的墨镜,拎着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塑料袋,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。
“哟!老王头,又在训你们家头号败家子呢?”“孔雀”笑嘻嘻地跟王建国打了个招呼,然后把塑料袋往我旁边的旧工作台上一放,露出里面油光锃亮、还冒着热气的两只完整烧鸡。
“路过‘刘记’,看刚出炉的,顺便带了俩。给你这病号补补,瞧这脸色,跟跑了三天长途没合眼似的。”
王建国哼了一声,没搭理他,继续研究他的报废车去了。
我放下扳手,看向“孔雀”。他这“顺便”可一点也不顺便,刘记烧鸡在城北,修理厂在城南。
“谢了。”
“客气啥!”“孔雀”自己拖了个空油桶坐下,掰下一只鸡腿,毫无形象地啃了起来,一边含糊不清地说,“你是不知道,你没在的这几天,我跟‘夜莺’搭档,差点没让那姑奶奶给冻死。让她喝口水跟要她命一样,整天就对着屏幕噼里啪啦,我跟她说话,十句能回一句算给面子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,但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不满,反而带着点奇异的熟稔。
“对了,”他像是突然想起正事,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,表情稍微正经了点,“你让我查的那几个‘灰狗’外围账户流向,有点眉目了。资金最后都汇入了一个设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,然后……你猜怎么着?”
他故意卖了个关子,看着我。
我拿起另一只烧鸡,扯下鸡翅膀,慢条斯理地吃着,没接话。
“没劲。”“孔雀”撇撇嘴,自己接了下去,“那空壳公司近三个月,有大笔资金以‘咨询服务费’的名义,定期支付给一家……国内的生物科技研究所!名字还挺唬人,叫‘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’!”
生物科技?这和“归墟”、船舶动力似乎有点风马牛不相及。
“查过了,” “孔雀”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,“这家‘普罗米修斯’明面上搞基因工程和细胞修复,背地里……嘿嘿,据说承接一些不太见得了光的‘人体机能优化’项目。你说,那帮‘灰狗’崽子,又是搞情报又是玩命,是不是也想给自己‘优化优化’?”
他挤眉弄眼,话里有话。
人体机能优化?我想起风衣男那远超常人的反应和力量,还有他最后果断服毒自尽的狠绝。这背后,似乎缠绕着更复杂的线。
“资料发我。”我言简意赅。
“早发你加密终端了,就知道你这德行。”“孔雀”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,把剩下的鸡骨头扔进垃圾桶,拍了拍手,“行了,烧鸡送到,情报传达,哥们儿还得去盯个梢,听说今晚有条‘大鱼’可能要动。”
他站起身,跨上他那辆吵死人的摩托车,冲我挥挥手:“走了啊老陆,好好养着,赶紧回来干活!没你在前面顶着,哥们儿压力山大!”
轰鸣声再次响起,他如来时一般,风风火火地消失了。
修理厂里重新安静下来,只剩下王建国偶尔敲打金属的叮当声,和我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。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,烧鸡的香味和机油气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特而又真实的生活气息。
我慢慢吃完手里的鸡翅膀,拿起旁边的加密终端,点开“孔雀”发来的资料。“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”……“人体机能优化”……
看来,这短暂的休息,确实持续不了多久了。
西北,生物科技,“归墟”……下一站,恐怕不会轻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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