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敬山的额头渗出了汗，他掏出手帕擦了擦，终于不敢再打太极：“余委员，您明说吧，政府到底要我们怎么做？”
“我给你们三条路选。”余念新放下搪瓷缸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第一条，真心实意跟政府合作。把你们的浮财、库存、外贸渠道都拿出来，折算成股本入股合作处。
政府保证，工厂盈利后，按股本分红，你们的产业还归你们经营，但财务要公开，接受合作处和工会的监督。
赵海生你们认识，他现在负责设备采购，已经跟上海洋行谈好了，下个月就能去提发电机，你们要是参与进来，将来设备采购、产品销售的事，都有你们的份。”
沈敬山眼睛动了动——他早就听说赵海生要去上海买设备，要是能搭上这条线，将来他的茶叶就能通过洋行卖到国外，这可比在国内赚得多。
“第二条，不愿意深度合作，也可以。”余念新继续说，“但必须把企业交给政府托管。托管不是没收，只是由政府派人管理生产，你们的产权还在，等工厂走上正轨了，要是想继续经营，可以跟政府申请。
但托管期间，企业的利润要优先投入设备采购，你们只能拿基本的生活费。”
这话让王老板急了：“那我们的生意不就等于白给政府了？”
“不是白给，是暂时交给能做事的人。”余念新看着他，“你们的布庄关了三个月，工人都快饿死了，你们什么时候想过开工？政府托管，是为了让工厂动起来，让工人有活干，也让你们的产业不至于烂在手里。”
王老板张了张嘴，说不出话来——他的布庄确实关着，不是没钱开工，是怕新政府政策变，不敢投钱。
“第三条路，也是最不好走的路。”余念新的目光扫过全场，“要是有人既不合作，也不接受托管，还查出有勾结地主、压迫工人、偷税漏税的行为，那就按现行政策处理。财产没收，情节严重的，交给警备区审查，该蹲大牢的蹲大牢，该劳动改造的劳动改造。”
他顿了顿，加重了语气：“现在土改工作队正在乡下访贫问苦，城里的工会也在收集工人的意见，谁有问题，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楚。别想着跟我们赌，新政府不是国民党，不吃‘送礼求情’那一套。”
会客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鸣。沈敬山低着头，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：合作，要拿出真金白银，还要公开账目，被政府盯着。
托管，等于把生意交出去，没了主动权；顽抗，不仅钱没了，可能还要蹲大牢。三选一，只有合作是唯一的活路——而且，要是真能搭上外贸的线，将来的利润可能比现在藏着钱赚得多。
他抬起头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，多了几分郑重：“余委员，我想问一句，合作之后，政府真的能保证我们的利益？不会将来工厂建好了，就把我们踢开吧？”
“我以安庆地委的名义保证。”余念新站起身，“合作处的章程里写得明明白白，股东的权益受政府保护，只要你们不违反政策，不搞投机倒把，就能一直享受分红。
而且，我们会成立股东代表大会，每季度开一次会，工厂的经营情况、资金使用情况，都会向你们通报。”
他走到沈敬山身边，递给他一份文件：“这是赵海生跟上海祥泰洋行的初步意向书，上面写着能买到的设备和价格。
你是做茶叶出口的，应该知道这家洋行的实力。只要我们凑够钱，下个月就能签合同，年底设备就能运到安庆。到时候，化肥厂一投产，农民的粮食能增产三成；机械厂一开工，就能给你们的工厂修设备、造新机器，这是双赢的事。”
沈敬山接过意向书，手指有些颤抖。他翻了几页，看到上面写着“柴油发电机十台”“化肥生产设备一套”，还有祥泰洋行的印章，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消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站起身：“余委员，我代表安庆商会，同意合作。我先带头，把我存在上海银行的十万银元取出来，再把茶叶的外贸渠道交出来，算我的股本。”
有了沈敬山带头，其他几个人也松了口。刘掌柜说愿意把粮行的库存和五万银元拿出来入股；王老板表示把布庄的设备和厂房折算成股本，还愿意动员其他布商参与；周经理则说可以把运输队的五艘货船交出来，负责设备的运输。
余念新心里松了口气，脸上却没表现出来：“很好，各位能顾全大局，是安庆的福气。合作处会立刻成立资产评估小组，由政府、工会和股东代表组成，公平公正地评估你们的资产，折算成股本。明天上午，我们在合作处签正式的入股协议。”
送走商会的人，老陈忍不住说：“余委员，您这招‘恩威并施’太管用了，沈敬山那老狐狸，终于肯拿出真东西了。”
“不是我管用，是政策管用，是老百姓的需求管用。”余念新摇摇头，“他们心里清楚，新政府是真的想做事，不是来抢钱的。而且，他们也怕被时代淘汰——现在全国都在搞建设，安庆要是赶不上这波车，他们的生意也做不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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