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二十五夜，镜鉴司密室。
方以智和徐骥对坐，中间摊着那份名单的抄本。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两个疲惫的幽灵。
“查清了。”徐骥声音干涩，“郑鄤在登州三年，经手案件二百四十一件。其中十七件涉及夜蛟营成员，全部被他从轻发落，改为流放或充军。而这十七人……”
“去了哪里？”
“山海关五人，大同三人，宣府两人，榆林四人，宁夏三人。”徐骥苦笑，“全是九边重镇。”
方以智倒吸一口凉气。这意味着，九边军中至少潜伏着十七个受过专业刺杀训练的死士。
“名单上还有谁？”
徐骥翻到下一页，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住：“这个……我不敢信。”
方以智看去，愣住了。
那个名字是：卢象升。
天雄军主帅，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，皇帝最信任的将领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方以智喃喃道，“卢建斗忠勇无双，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我也希望不可能。”徐骥闭目，“但名单上确实有他。而且备注写着：‘可用，但需时机’。”
可用？什么意思？是被胁迫，还是被蒙蔽？
“还有。”徐骥又指向一个名字，“周奎，周皇后的族兄，现任南京守备副将。”
周奎？方以智想起，坤宁宫失火那夜，正是周奎当值。若他想纵火……
“陛下知道了吗？”
“我不敢报。”徐骥睁开眼，眼中血丝密布，“方兄，若这份名单是真的，那意味着……我们身边，到处都是敌人。”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。
“两位大人！急报！”
方以智开门，一个镜鉴司探子冲进来，满身是血：“大人！我们查到夜蛟营的一个秘密据点，在城外栖霞山。但……但我们的人全死了！对方有火器，训练有素，不是普通匪类！”
“有多少人？”
“至少三百！而且……”探子喘息着，“他们挟持了人质。”
“谁？”
探子颤抖着吐出一个名字：“秦……秦良玉将军的孙女，秦婉如。”
秦婉如？那个在南京女学读书，被皇后认作义女的十六岁少女？
方以智和徐骥对视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。
这不是简单的绑架。这是挑衅，是宣战。
“他们要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探子摇头，“只留下一句话：‘三日后，等我们的信’。”
三日后。方以智算着日子，忽然想起什么，冲到桌前翻看日历。
五月初五，五月初八，五月十一……五月二十八。
五月二十八，是皇帝预定在南京大阅新军的日子。届时，满城官员、外国使节、数万百姓都会到场。
“他们的目标……”徐骥也想到了，声音发干，“是陛下。”
五月二十六，栖霞山深处。
秦婉如被蒙着眼睛，绑在山洞里的石柱上。她能听到周围有至少二十个人的呼吸声，还有金属摩擦的声音——是在擦拭武器。
“小姑娘，”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“别怕。我们不会杀你，只要你爷爷配合。”
“我爷爷……”秦婉如努力保持镇定，“我爷爷在汉中，怎么配合你们？”
“他在汉中也一样。”声音冷笑，“秦良玉若知道你在我们手里，还敢全力剿匪吗？他得留着力气，来救他的宝贝孙女。”
“你们是……流寇？”
“流寇？”声音大笑，“小姑娘，你太看得起那些泥腿子了。我们是……复仇者。”
复仇？向谁复仇？
秦婉如还想问，嘴却被堵住了。
山洞外，三百黑衣人正在检查装备。火铳、弓箭、刀剑、还有十几桶火药。为首的是个独臂中年人，脸上有深深的刀疤。
“都准备好了？”他问。
“准备好了。”副手回答，“五月二十八，皇帝会从洪武门出城，前往大校场。我们在半途的洪武街设伏，那里街道狭窄，两侧都是高楼，最适合火攻。”
“百姓呢？”
“顾不上了。”独臂人眼神冰冷，“成大事者，不拘小节。”
“可是头儿，”另一个手下犹豫，“我们真要杀皇帝？杀了之后呢？”
“之后？”独臂人望着南京方向，“之后自然有人接手。钱牧斋倒了，还有别人。大明朝……不该是这个样子。”
他抚摸着断臂处的伤疤。那是天启七年，他在登州水师服役时，因反对魏忠贤的爪牙克扣军饷，被生生砍断的。而判他“以下犯上”的推官，就是郑鄤。
郑鄤给了他两个选择：死，或者加入夜蛟营。
他选了后者。因为活着，才能报仇。
“头儿，”探子来报，“南京城戒严了，镜鉴司在到处搜人。”
“让他们搜。”独臂人冷笑，“等他们搜到这里，我们已经进城了。记住，五月二十八，辰时三刻，准时动手。”
“那这小姑娘……”
“带着。”独臂人看向山洞，“她是我们的护身符。若事败，还能换条生路。”
山洞里，秦婉如听到了所有对话。她心脏狂跳，却强迫自己冷静。
五月二十八，辰时三刻，洪武街。
她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。
可是，怎么传？
她想起皇后教过她的：若遇险，可用发簪在隐蔽处刻记号。她慢慢挪动被绑在身后的手，摸到头上的银簪…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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