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二十二，襄阳以西八十里，伏牛山。
李定国率三百军垦兵，奉命“清剿”一股流窜至此的叛军溃兵。左良玉给的情报很模糊：约五百人，装备简陋，藏身山中。
“李哥，这地形不对。”王二勒马，看着两侧陡峭的山崖，“太适合埋伏了。左良玉会不会……”
“一定会。”李定国冷笑，“他给我这个机会，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吗？若我被叛军杀了，是他用人失察；若我杀了叛军，功劳是他的；若我临阵脱逃，他就有理由军法处置我。”
“那咱们还来？”
“来，当然要来。”李定国下马，“但不是按他想的来。王二，你带一百人，从正面佯攻。我带两百人，绕到后山。记住，声势要大，但别真冲。”
“那叛军……”
“这山里根本没有叛军。”李定国指着地上凌乱的脚印，“你看这些足迹，虽然杂乱，但靴底花纹一致，都是军靴。而且方向单一——是从山外进来的，不是从山里出去的。”
王二细看，果然。足迹深浅不一，但花纹相同，且都朝着山谷深处。
“是左良玉的人假扮的！”
“对。等咱们进谷，他们就从两边山崖滚木礌石，或者乱箭齐发。”李定国翻身上马，“所以咱们不进去。你佯攻吸引他们注意力，我绕后抓几个舌头，问清楚是谁带队。”
计划执行。王二带人在谷口擂鼓呐喊，做出要冲锋的架势。谷内果然有骚动，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。
李定国带两百精锐，从侧面一条猎道绕行。这条道极其险峻，马匹无法通过，只能徒步攀爬。但军垦兵大多是陕北出身，走山路如履平地。
一个时辰后，他们出现在山谷后侧的山脊上。向下俯瞰，谷中果然有约三百人，都穿着破旧衣服，但队列整齐，分明是正规军。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，正在指挥布置滚石。
“认识吗？”李定国问手下。
一个原左良玉部的降兵仔细辨认，低声道：“是左营游击将军，马进忠。左良玉的心腹。”
果然。李定国示意众人隐蔽，然后亲自带着五个好手，从悬崖垂绳而下，悄无声息地摸到马进忠身后。
马进忠正督促士兵搬运石块，忽然觉得后颈一凉——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。
“马将军，好兴致啊。”李定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马进忠浑身僵直，不敢回头：“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
“我怎么知道是陷阱？”李定国笑，“因为左良玉的手段，我太熟了。当年在陕西，官军剿我们，用的也是这招。”
他押着马进忠走到空地，对谷中士兵高喊：“都放下兵器！左良玉通敌叛国，设计杀害友军，你们都是帮凶！现在放下兵器，我可保你们不死。若执迷不悟，以谋逆论处！”
士兵们面面相觑。他们都是左良玉的亲兵，知道这次任务不光彩，但没想到会被当场揭穿。
“别听他的！”马进忠挣扎道，“他是流寇出身，妖言惑众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李定国一刀柄砸在他后脑，马进忠晕倒在地。
“还有谁想试试？”李定国扫视众人。
沉默。终于，第一个士兵放下刀，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
半个时辰后，三百人全部缴械。李定国清点人数，让王二带人将他们捆好，押回襄阳。
“李哥，这些人怎么处置？”王二问。
“都是好兵，可惜跟错了人。”李定国道，“带回营，分开审问。愿意指证左良玉的，留下；死忠的……”他做了个手势。
“那马进忠呢？”
“他有用。”李定国看着昏迷的马进忠，“左良玉不是想借刀杀人吗？我送他一份大礼。”
当夜，襄阳大营。
左良玉正在帐中饮酒，等待捷报——或者说是李定国的死讯。他算得很准：伏牛山地形险要，三百对三百，李定国必死无疑。就算侥幸逃脱，也会损兵折将，到时候他以“作战不力”问罪，同样能除掉这个眼中钉。
“报——”亲兵冲进来，脸色惊惶，“将军！李……李定国回来了！”
“什么？”左良玉酒杯落地，“马进忠呢？”
“被……被捆着带回来了！还有咱们三百兄弟，全都缴了械！”
左良玉霍然起身，冲出大帐。营门外，火把通明。李定国骑在马上，身后是军垦兵押着三百俘虏。马进忠被捆成粽子，扔在队前。
“左将军，”李定国拱手，语气平淡，“末将奉命剿匪，不料遇见的竟是自家人。马将军说，是奉了您的命令，假扮叛军伏击友军。末将不敢擅专，特将人带回，请将军发落。”
这话说得客气，但字字如刀。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将士，都看着这一幕。
左良玉脸色铁青，他知道，自己输了。若承认，就是谋害友军的大罪；若不承认，马进忠一定会把他供出来。
“李定国……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“末将在。”
“马进忠擅自行动，险些酿成大祸。按军法，当斩。”左良玉咬牙道，“来人，把马进忠拖下去，斩首示众！”
这是弃车保帅。马进忠被拖走时，死死盯着左良玉，眼中满是怨恨，却没喊一个字——他知道，家人还在左良玉手里。
“左将军明断。”李定国下马，“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：马进忠区区一个游击，怎敢假传将令？他背后的主使……”
“李定国！”左良玉打断，“此事到此为止。你剿匪有功，本将记下了。明日升你为参将，所部扩编至两千人。现在，带你的兵回营休息。”
这是封口费。李定国知道，再逼下去，左良玉真要狗急跳墙了。
“谢将军。”他拱手，带兵离开。
看着他的背影，左良玉眼中杀机毕露。但他知道，短期内不能再动手了。
这个李定国，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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