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0年10月27日,白银市的秋雾裹着工业废气,凝成灰蒙蒙的尘霾,压在这座正经历转型阵痛的矿业城市上空。张建国的警车驶过布满裂缝的矿区公路,车窗外,曾经热闹的露天矿坑早已沉寂,只剩巨大的凹陷在雾中若隐若现——随着铜矿资源枯竭,白银公司近四年已有上万职工下岗,街道上随处可见关停的小作坊,空气中除了煤烟味,还多了几分焦灼与茫然。
“张队,到了。”小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警车停在西区经济开发区边缘的廉租房小区外,这里住满了下岗职工和外来务工者,巷道狭窄,垃圾堆积,连路灯都有一半是坏的。报案人是小区的清洁工,清晨清扫时,在3号楼地下室的通风口旁发现了一具女尸。
这是时隔六年,白银市再次响起熟悉的死亡警报。张建国推开车门,一股混杂着霉味、油污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,比以往任何一次案发现场都更浑浊。他快步走进地下室,手电筒的光柱穿透黑暗,照亮了蜷缩在墙角的身影——死者穿着蓝色工装,脖子上有明显的锐器伤,身下的水泥地浸透了黑红色的血,已经半凝固。
“老周,怎么样?”张建国蹲下身,看着早已满头白发的法医老周。老周的手指戴着乳胶手套,正捏着一枚沾着泥土的纽扣,脸色凝重得像窗外的尘霾:“致命伤是颈部动脉破裂,死亡时间在昨晚九点到凌晨一点之间,身上有控制伤,没有性侵痕迹。但你看这个——”
老周侧身让开,手电筒照在死者手边:一枚崭新的黄铜纽扣,上面刻着“白银公司”的老式厂徽,纽扣边缘还带着未磨损的毛刺;旁边还有半枚模糊的鞋印,鞋底纹路杂乱,不像解放牌的“回”字形,反而带着明显的弹性纹理。“纽扣不是死者的,她的工装纽扣是塑料的。鞋印是42码,但材质像是牛筋底,弹性好、耐磨,近几年才在私营作坊里流行起来。”
张建国的心脏猛地一沉。牛筋底鞋、刻意留下的黄铜纽扣、复刻的致命伤手法——这分明是凶手在刻意误导!黄铜纽扣直指下岗的白银公司职工,而牛筋底鞋又与前两起案件的解放牌皮鞋截然不同,凶手显然研究过之前的案宗,甚至在利用白银市“矿竭城衰”的社会焦虑混淆视线。
“小林,全面提取物证!”张建国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,“重点查纽扣上的指纹和泥土成分,鞋印做三维建模,对比全市鞋厂的鞋底模具。另外,把现场的血迹、毛发全部取样,送新建成的DNA实验室做检测。”
小林应声而动,他身后的技术人员抬着便携式勘查设备忙碌起来。2000年的白银公安已经初步完成科技升级,不仅建成了标准化刑事技术中心,还配备了DNA提取设备和指纹比对系统,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只能靠人工排查和经验判断。紫外线灯的光扫过墙面,没有发现指纹,却在纽扣旁的地面上找到了几根深色毛发,还有一点淡褐色的油污痕迹。
“张队,油污闻着像机械润滑油,不是之前的机油和煤焦油。”小林用棉签蘸取油污,装进密封袋,“毛发看起来是男性的,毛囊完整,应该能提取到DNA。”
张建国站起身,走到地下室的通风口旁。通风口对着小区后面的荒地,地上有一串清晰的牛筋底鞋印,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铁路轨道。他顺着鞋印往前走,雾中的荒地布满碎石和废弃的矿渣,鞋印在铁轨旁消失,只留下一点拖拽的痕迹,像是凶手在这里换乘了交通工具。
“小李,分两组行动。”张建国转身安排,“一组走访小区居民,重点查昨晚九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出入地下室的人,特别是穿牛筋底鞋、有白银公司下岗经历的男性;另一组排查全市的私营鞋厂和机械修理厂,找到生产这种牛筋底模具的厂家,还有近期购买过同款润滑油的人。”
小李领命而去,张建国则回到死者身边。通过身份核实,死者名叫陈静,32岁,是附近一家私营电子元件厂的女工,老家在宁夏,三年前随丈夫来白银打工,丈夫是白银公司的下岗职工,目前在外地打零工,家里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儿。
“陈静性格内向,平时很少与人争执,就是最近总说有人跟踪她。”陈静的邻居王大妈红着眼眶说,“她说跟踪的人穿深色外套,戴口罩,总在厂门口转悠,问她丈夫是不是白银公司下岗的,还打听1994年的杀人案。”
又是跟踪!又是打听旧案!张建国的眉头拧成了疙瘩。凶手的目标明确指向了解旧案、有社会矛盾的群体,而陈静的丈夫是下岗职工,恰好符合这个“标签”,这让他越发确定凶手是在借社会问题掩盖真实身份。
中午时分,技术科传来初步结果:纽扣上的泥土成分包含矿渣和黄河泥沙,与西区荒地的土壤完全一致,但没有检测到指纹,显然凶手戴了手套;润滑油来自一家叫“兴盛汽修”的私营作坊,老板是个叫赵卫东的外地人,五年前从南方来白银开店,生意主要面向下岗职工改装车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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