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八前一天,可心跑进书店时脸上带着少见的光彩。
“依萍姐!”她声音清脆,“明天腊八,娘炖了肉,姐姐蒸了八宝饭,爹让我来请你们——您,佩姨,还有顾先生,明天晌午去家里吃饭!”
我正在核对服装厂的订单,闻言抬起头:“这么隆重?”
“姐姐说,这是她好了之后……第一次想正经过个节。”可心声音轻下来,眼圈微微泛红,“她病了快一年,家里就没正经吃过一顿团圆饭。现在她能下厨了,说要亲手做几个菜谢谢大家。”
我心中一暖。可云从病中清醒过来不过三个多月,但恢复的速度确实惊人。沈清源医生上周来复诊时曾说:“她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已经基本稳定,现在需要的是重建正常的生活节奏和人际关系。家庭聚餐是个很好的开始。”
“好,”我合上账本,“我们一定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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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八那日,天气清朗,阳光正好。
我特意选了件素雅的藕荷色旗袍,外面罩了件米白色针织开衫。傅文佩提着她亲手腌的腊八蒜和一坛陈年花雕,顾慎之则带了一盒刚出炉的杏仁酥。
推开李家院门时,浓郁的饭菜香扑鼻而来。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,一张八仙桌被擦得锃亮,已经摆了几道凉菜:凉拌黄瓜、酱牛肉、皮蛋豆腐,还有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肴肉。
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声,夹杂着玉真婶的叮咛:“云儿,鱼蒸一刻钟就好,千万别老了!”
“知道了娘。”
可心正在院子里摆凳子,看见我们,眼睛一亮:“依萍姐!佩姨!顾先生!快进来坐!”
她今天穿了件桃红色新棉袄,头发梳成两条油亮的麻花辫,整个人像朵迎春的花。
“可心今天真精神。”傅文佩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。
可心脸一红,忙接过花雕:“我娘和姐姐在厨房,马上就好。”
李副官从屋里出来,手里拿着一瓶黄酒。他今天换了身干净的深蓝色长衫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脸上带着难得的舒展笑意。
“大小姐,傅太太,顾先生,”他忙招呼道,“快请坐,先喝茶,菜马上就好。”
正说着,可云端着一盘清蒸鲈鱼从厨房出来。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夹袄,深灰色长裤,头发在脑后松松绾了个髻,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润。看见我们,她眼睛弯起来:“依萍姐,佩姨,顾先生,你们来了。”
她说话时目光清亮,神态从容,和半年前那个缩在角落里、连人都不敢看的女子判若两人。
“这鱼蒸得漂亮。”顾慎之看了眼盘中完整的鲈鱼,鱼身上铺着细密的葱姜丝,淋着琥珀色的豉油。
“跟娘学的。”可云把鱼放在桌子中央,又转身回厨房,“还有一道腌笃鲜,马上就来。”
我看着她轻快的背影,想起沈医生上个月说的话:“可云在做‘行为激活’——主动去做那些曾经让她回避的事,比如社交、家务、出门。每完成一次,她的自信心就增强一分。现在她已经能独自去菜场买菜,能跟邻居打招呼,这是非常好的进展。”
最后一道腌笃鲜端上桌时,砂锅里乳白色的浓汤还在咕嘟冒泡,咸肉、鲜肉、春笋、百叶结在汤里翻滚,香气四溢。
玉真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,看着满桌的菜,眼圈忽然红了:“一年了……咱们家第一次……第一次这么齐整……”
李副官轻轻拍拍妻子的肩,声音也有些哽:“好了好了,今天高兴。来,大家都坐。”
八仙桌,八个位子。李副官自然地走向主位——那个正对院门的位子,却在离椅子还有一步时停住了。他转过身,看向我,犹豫了一下,开口道:“大小姐,今天……您坐这儿。”
我一怔:“李副官,这怎么行?您是长辈,主位该您坐。”
“不,”李副官摇头,神情认真,“大小姐,这顿饭是可云的主意。她说,没有您请来沈医生,没有您这几个月的照顾,她可能还病着。这个位子……该您坐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可云站在桌边,眼神清澈坚定:“依萍姐,您就坐吧。”
可心也眼巴巴地望着我。玉真婶用围裙擦了擦眼角,轻声道:“依萍小姐,您就依了孩子们的心意吧。”
我看向顾慎之,他对我微微颔首。傅文佩也轻轻碰了碰我的手。
深吸一口气,我走到主位坐下。这个位置正对院门,能看见整桌的人和满院的阳光。桌上菜肴丰盛,热气腾腾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意。
我坐下后,李副官才在我左侧坐下,玉真婶坐在右侧。可云和可心坐在对面,傅文佩和顾慎之分别坐在李副官和玉真婶旁边。
桌子不大,八个人坐得满满当当。
李副官起身倒酒——男人喝黄酒,女人喝他特意买的桂花酿。酒满上后,他举杯的手有些微颤。
“这第一杯,”他的声音发哽,“敬大小姐。要不是大小姐,可云这病……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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