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联的人来的时候,是周三上午十点。
那天阳光很好,书店刚开门不久,可心正在擦拭柜台,傅文佩在后院晾晒刚染好的布料。两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书店门口,下来三个中年女性,穿着朴素但整洁的旗袍或中山装,神情严肃,手里都拿着公文包。
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士,戴一副圆框眼镜,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利落的发髻。她抬头看了看书店的招牌——“傅记书店”,又看了看旁边挂着的“上海女性之声广播节目组”的牌子,微微点头。
“请问,陆依萍女士在吗?”她的声音温和但有力。
可心忙从柜台后走出来:“在的在的,您几位是……”
“我们是上海市妇女联合会的。”女士递上一张名片,“我姓周,周文秀。这两位是李同志和王同志。我们想见见陆女士。”
可心接过名片,上面印着“上海市妇女联合会 常务委员 周文秀”。她不敢怠慢,赶紧引路上楼:“您几位请跟我来,依萍姐在楼上办公室。”
我正在和顾慎之核对服装厂第一期招工的名单,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,抬头就看见可心带着三位陌生的女士进来。
“依萍姐,这几位是妇联的同志,找您。”可心说完,退了出去。
周文秀上前一步,伸出手:“陆依萍同志,你好。我是市妇联的周文秀。”
我站起身,和她握手:“周委员您好,请坐。这位是顾慎之教授。”
顾慎之微微颔首,起身去倒茶。周文秀带来的两位同志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,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。
“陆同志,我们今天来,主要是两件事。”周文秀开门见山,“第一,是要代表市妇联,对你最近在广播节目中勇敢揭露家庭暴力、反抗封建家长制的行为,提出表扬。”
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,递给我:“这是市妇联的表彰决定。我们认为,你以自身经历为案例,在广播节目中普及《民法·亲属编》的相关规定,为受封建家长制压迫的女性树立了榜样。”
我接过文件。纸张很厚,抬头是“上海市妇女联合会文件”,正文用端正的楷书写着表彰决定,最后盖着鲜红的公章。
“这……”我有些意外,“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。”
“恰恰是做了该做的事,才难能可贵。”周文秀语气诚恳,“陆同志,你知道吗?你上次那期关于赡养义务的节目播出后,我们妇联接到了三十多个求助电话,都是女性咨询如何应对家庭压迫的。还有十几个年轻女性,听了节目后,鼓起勇气来妇联寻求帮助。”
她带来的李同志补充道:“有一位姓陈的女工,长期被丈夫家暴,听了你的节目后,第一次知道法律保护她。她来妇联时,脸上还有伤,但眼神很坚定,说要离婚,要自己养活自己。”
王同志也说:“还有一位女学生,父亲逼她退学嫁人,她听了节目,拿着笔记本记下的法律条文去和父亲理论,最后争取到了继续读书的机会。”
我听着这些,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。做广播节目时,我只想发声,想帮人,没想到真的能改变什么。
“第二件事,”周文秀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,“是邀请你加入市妇联的工作。”
“邀请我?”
“对。”周文秀点头,“我们想聘请你为市妇联的特邀顾问,参与妇女权益保护相关的宣传教育工作。另外,还想请你帮忙,在广播节目里开辟一个固定的‘妇女普法专栏’,每周一次,系统讲解妇女权益相关的法律知识。”
我看着桌上的两份文件,一份是表彰,一份是邀请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文件上的红章格外醒目。
“周委员,我……”我顿了顿,“我可能能力有限。”
“能力是在实践中成长的。”周文秀笑了,“陆同志,我们调查过你的情况。你离开封建家庭自立,开办广播节目,创立服装厂,帮助失业女工,还协助重组陆氏商行,保障工人权益——这些,我们都了解。”
我看向顾慎之。他微笑着点点头,示意我可以答应。
“好。”我终于说,“我愿意。”
“太好了!”周文秀站起身,再次和我握手,“陆同志,欢迎你加入我们。下周一下午,妇联有个工作会议,请你务必参加。具体时间和地点,我们会再通知。”
又聊了一会儿工作细节,周文秀她们起身告辞。我送她们下楼,一直送到门口。
两辆车开走后,我回到办公室,看着桌上那两份文件,还有些恍惚。
顾慎之走过来,拿起表彰决定看了看:“这是官方认可。以后,你的声音会更有分量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没想到会这么快。”我说,“我以为要奋斗很久,才能得到这样的认可。”
“因为你做的是对的。”顾慎之放下文件,“在这个时代,为女性发声,为弱者发声,虽然难,但总会有人看见。”
我们正说着,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尔豪冲上来,手里拿着今天的《申报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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