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下午,陆家那边传来了确切消息——陆振华病倒了,住进了仁济医院。
消息是李副官打听到的。他上午去陆家送东西,发现大门紧闭,敲了半天,阿兰才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,眼睛红肿,压低声音说老爷昨晚送医院了,太太(王雪琴)被关在西厢房,如萍小姐陪着去了医院。
“什么病?”我在电话里问李副官。
“说是中风。”李副官的声音很沉,“昨晚发了大火,突然就瘫了半边身子,话都说不出来。西医来看,说是脑溢血,要住院观察。”
我握着听筒,手指收紧。中风——这是上一世陆振华晚年的宿疾,只是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年来。
“现在谁在医院?”
“如萍小姐和尔杰少爷。”李副官顿了顿,“尔豪少爷……还没联系上。”
挂断电话,我坐在办公桌前,看着窗外。梧桐树叶在风中翻飞,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顾慎之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见我神色不对,问:“怎么了?”
“陆振华中风住院了。”我说。
他放下文件,走过来:“严重吗?”
“半边身子瘫了,说不出来话。”我顿了顿,“李副官说,是昨晚发了大火后突然倒下的。”
顾慎之沉默了一会儿:“你要去医院吗?”
这个问题很微妙。
作为女儿,于情于理该去探望。
但作为被他鞭打、赶出家门的女儿,去了可能只会添堵。
“去。”我站起身,“但不是以女儿的身份。”
“那以什么身份?”
“以合作者的身份。”我说,“陆氏商行现在最大的股东,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前任老板的健康状况?”
顾慎之笑了:“有道理。什么时候去?”
“现在。”我走到衣架前,取下外套,“送果篮——要最贵的那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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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济医院在租界区,是一栋三层楼的西式建筑,白墙红瓦,院子里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。门口停着几辆汽车和几辆黄包车,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。
我和顾慎之在门口的花店买了一个果篮——不是普通的果篮,是店里最贵的进口水果礼盒,里面有美国的橙子、菲律宾的香蕉、日本的苹果,还有两瓶法国红酒。花店老板包得格外用心,系上了金色丝带。
“探病送红酒?”顾慎之挑眉。
“中风病人又不能喝。”我说,“是给陪护的人准备的。”
他笑了:“想得周到。”
我们走进医院大厅。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,混合着药物的苦涩。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坐在长椅上,有的在咳嗽,有的在低声呻吟。一个护士推着药车从我们身边经过,车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响声。
陆振华的病房在二楼尽头。我们走到门口时,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——是如萍。
我敲了敲门。
哭泣声停了。几秒后,门开了,如萍站在门口,眼睛肿得像桃子,脸上还挂着泪痕。看见我,她愣住了。
“姐……”
“听说爸病了,来看看。”我把果篮递给她。
如萍机械地接过果篮,让开身子:“进……进来吧。”
病房是单人间,不大,但整洁。窗户开着,白色的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动。陆振华躺在床上,盖着白色的被子,只露出头和肩膀。他闭着眼睛,脸色蜡黄,脸颊凹陷,嘴唇发紫。才几天不见,整个人像老了十岁。
床边坐着尔杰,八岁的孩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,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,手里捏着一个玩具小汽车。
“爸睡着了。”如萍小声说,“医生给用了镇静药。”
我走到床边,看着陆振华。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黑豹子,现在像一头病倒的老兽,连呼吸都显得吃力。他的右手露在被子外,手指蜷缩着,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“医生怎么说?”我问。
“说……说要看恢复情况。”如萍擦擦眼泪,“如果三天内能恢复语言功能,还有希望。如果不行……可能就一直这样了。”
一直这样——瘫在床上,说不出来话,生活不能自理。
我想起上一世,陆振华中风后,王雪琴卷了家里最后的钱跑了,陆家彻底垮了。如萍嫁给何书桓,却没过上好日子;尔豪一事无成,最后去了外地;尔杰成了小混混……
这一世,不一样了。
“家里现在谁在管?”我问。
如萍摇头:“没人管。妈……王雪琴被关着,尔豪不知道去哪儿了,我……我不懂那些。”
“佣人呢?”
“阿兰和几个老佣人还在,但都人心惶惶。”如萍咬着嘴唇,“姐,你能不能……回来管管?”
我看着如萍,这个从小被宠大的妹妹,遇到事只会哭。
“我不可能回去。”我说得很直接,“但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怎么帮?”
“陆氏商行现在最大的股东是我和顾教授。”我说,“我们可以派人暂时接管,维持正常运营。等爸醒了,或者尔豪回来了,再交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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