联名账户开在花旗银行。
周三上午十点,我和顾慎之走进银行大厅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,高高的穹顶上悬挂着水晶吊灯,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和文件油墨混合的气味。穿制服的职员脚步匆匆,算盘的噼啪声此起彼伏。
“陆小姐,顾先生,这边请。”经理亲自迎出来,将我们引到贵宾室。
贵宾室里铺着厚地毯,摆着真皮沙发。经理让职员端来咖啡,然后拿出一叠文件:“按二位的指示,账户开为联名,支取需双方签字确认。这是开户文件,请过目。”
我和顾慎之各坐一边,仔细阅读文件条款。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透进来,在文件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。
“这里,”我指着其中一条,“‘任一账户持有人可单笔支取五百大洋以下款项’——改为三百。”
顾慎之点头:“同意。安全第一。”
经理赶紧让职员修改。重新打印后,我们分别在文件上签字。钢笔划过纸张,留下清晰的墨迹——我的字娟秀工整,顾慎之的字刚劲有力,两个签名并列在纸上,像某种无声的契约。
“版税汇款下午就到。”经理收起文件,“首批五千七百大洋,按五五分成,陆小姐两千八百五十,顾先生两千八百五十。会分别计入二位在联名账户中的份额。”
“好。”顾慎之站起身,“后续汇款都按这个比例操作。”
“明白。”
走出银行时,已是中午。阳光有些刺眼,我抬手遮了遮眼睛。
“感觉如何?”顾慎之问。
“有点不真实。”我说,“两个月前,我还在为几块大洋的稿费欣喜。现在……两千八百五十大洋,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。”
“这只是开始。”他说,“《上海迷雾》销量还会涨,版税还会来。而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:“秦五爷昨天找我,说想投资开服装厂。”
我脚步一顿:“服装厂?”
“对。”顾慎之推了推眼镜,“他看到舞厅制服的效果,又看了你给饭店设计的样衣,觉得这是个好生意。他说上海滩现在正缺专门做职业女装的厂子,如果我们愿意,他出六成资金,我们出四成,技术和设计归我们,管理他派人协助。”
我的心跳加快了。服装厂——这确实是我下一步想做的事。手工定制虽然精细,但产量有限。要想扩大规模,让更多女性穿上合身、体面、实用的衣服,必须走工业化生产的道路。
“你怎么想?”我问。
“我觉得可行。”顾慎之说,“但具体怎么合作,股份怎么分,管理权归谁,这些要谈清楚。秦五爷虽然仗义,但生意是生意。”
我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那我们什么时候跟他谈?”
“周五晚上,在他办公室。”顾慎之说,“到时候你、我、秦五爷,还有他请的律师。”
“好。”
我们走到街角,正要分开——他回学校,我回书店——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书店门口。
陆如萍。
她今天穿了件水粉色洋装,头发新烫过,但脸色憔悴,眼睛红肿,像是哭过。
看见我们,她咬了咬嘴唇,快步走过来。
“姐……”声音很轻,带着哭腔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如萍看了眼顾慎之,欲言又止。
“我去买包烟。”顾慎之识趣地走开了。
如萍这才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,还带着颤抖:“家里……家里出大事了。”
“什么大事?”
“妈……王雪琴她……”如萍的眼泪掉下来,“她那些事,被爸查出来了。”
我心里一紧:“具体点。”
如萍擦了擦眼泪,声音哽咽:“爸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本账本,记着妈这些年跟那些男人来往的记录,还有……还有他们给的钱、送的礼。爸气得把账本摔在妈脸上,说要休了她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昨天晚上。”如萍抓住我的袖子,“姐,我知道妈对你不好,但……但她毕竟是我妈。爸要是真休了她,我们怎么办?尔杰还那么小……”
我看着如萍。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,从小被王雪琴捧在手心里,没吃过苦,没受过罪。现在家里出事,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是非对错,而是自己的处境。
“爸现在怎么样?”我问。
“病倒了。”如萍哭得更凶,“躺在床上不说话,也不吃饭。医生说他是气急攻心,要静养。可家里乱成一团,尔豪不知道去哪儿了,尔杰整天哭,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
她哭得无助,像个孩子。我叹了口气:“先进来吧。”
我领如萍进书店,让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。可心端来热茶,如萍捧着茶杯,手指还在抖。
“姐,”她抬起头,眼睛红肿,“你能不能……回去看看爸?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:“他现在想见我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如萍摇头,“但他现在谁都不见,连尔豪都不见。也许……也许你能劝劝他。毕竟……毕竟你是他女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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