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五爷带来的那封信,被我小心收在了红木桌子中间的带锁抽屉里。
钥匙插进锁孔,轻轻转动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抽屉里已经放了不少东西:第一次广播节目的手稿、第一笔订单的合同、顾慎之送的那对珍珠耳环。现在,又多了这封署名“钟夜”的信。
我把信拿出来,在台灯下又读了一遍。
字迹工整有力,每个字的收笔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顿挫。不是那种刻意练习出来的书法体,而是长期写字形成的手写风格。这种字迹……
我的目光转向桌子另一边。
顾慎之的座位空着,他去圣约翰大学上课了。但他桌上摊着几份批改到一半的学生论文,论文上方是他的批注。
我起身,走到桌子那边,拿起一份论文。
论文题目是《论民国初年金融改革》,学生的字写得有些潦草,空白处是顾慎之用红笔写的评语:“观点新颖,但论据不足。建议查阅财政部1928年公报。”
我盯着那行红字。
笔迹。
钟夜信上的笔迹,和顾慎之批改论文的笔迹,太像了。
不,不只是像。顿笔的角度,横画的弧度,“的”字右半部分那个独特的连笔……简直一模一样。
我的手微微发抖。
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心中堆积已久的疑云。
为什么当初投稿给“钟夜”专栏的稿子能被那么快采用?
为什么钟夜会知道我离开陆家的细节?
为什么秦五爷说起钟夜时,总会下意识地看顾慎之一眼?
为什么……
太多为什么了。
我把论文放回原处,重新锁好抽屉,坐回自己的位置。窗外传来电车的声音,还有报童的叫卖:“看报看报!钟夜新书《上海迷雾》加印第三次!”
钟夜。
顾慎之。
这两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反复交替。
如果顾慎之就是钟夜,那一切都说得通了。他以“钟夜”的身份写小说、办专栏,用文字影响读者;以“顾慎之”的身份在大学教书,接触上层人士,收集信息。两个身份互为掩护,互不干扰。
可是……他为什么要瞒着我?
不对。不是瞒着我,是瞒着所有人。连秦五爷都说钟夜很神秘,从不露面。这说明顾慎之对自己的双重身份保护得很好。
那我该不该戳破?
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。我想起顾慎之看钟夜小说时的眼神,想起他总能精准把握舆论动向的能力,想起他和秦五爷之间那种超越普通合作的信任……
“依萍姐!”可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“方瑜姐来了!”
我深吸一口气,把纷乱的思绪压下去,起身下楼。
方瑜站在书店中央,手里拿着画夹,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。
“依萍!你看这个!”她打开画夹,里面是一系列服装设计图。
我接过来细看。不是传统旗袍,也不是西式洋装,而是两者的结合——中式领口配西式裙摆,传统盘扣用在现代外套上,刺绣图案简化成几何线条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惊讶地抬头。
“我想了很久。”方瑜眼睛亮晶晶的,“你的广播节目在讲女性觉醒,秦五爷在给员工改革待遇,时代在变,服装也该变。你看这件——”她指着其中一张图,“上衣是改良旗袍领,下身是西式阔腿裤,既能展现东方韵味,又不束缚行动。适合职业女性。”
“职业女性?”我重复这个词。
“对啊。”方瑜说得兴起,“现在上海滩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庭,去做教员、护士、打字员、售货员……她们需要的是既体面又方便工作的衣服,不是那些行动不便的紧身旗袍或华而不实的洋装。”
她说得对。我接秦五爷的订单时,就在考虑这个问题。舞女需要的是展现风情的衣服,饭店服务员需要的是利落干练的衣服,不同职业,需求不同。
“这些设计很棒。”我由衷地说,“方瑜,你有没有想过,把它们做出来?”
方瑜愣了一下:“做出来?”
“对。”我把画夹还给她,“不只是画在纸上,是做成真正的衣服,给真正的职业女性穿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不会做衣服啊。”
“我会。”我说,“你设计,我制作。我们合作。”
方瑜的眼睛更亮了:“真的可以吗?”
“当然。”我笑了,“现在正好有秦五爷饭店的订单,我们可以先做几套样衣,给服务员试穿。效果好,就推广出去。”
“太好了!”方瑜激动地拉住我的手,“依萍,你总是能把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变成现实!”
我们正说着,门铃响了。一个穿着邮差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包裹。
“陆依萍小姐在吗?有您的包裹,需要签收。”
我接过包裹。寄件人一栏写着“沪上评论编辑部”,收件人是我。包裹不大,但有些分量。
签收后,我拿着包裹上楼。方瑜跟了上来。
“这是什么?”她好奇地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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