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道在呻吟。
头顶传来巨石碾压般的摩擦声，碎土和石屑簌簌落下，砸在肩头带着刺骨的凉，整条通道像一根随时会断的骨头。
跑不掉了。
这个念头冷静得像冰。
慕晚晴能闻到李修玄身上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灼热气息。他将她护在身下，背脊弓起，肌肉绷得像一块铁。
黑暗中那块只有她能看见的面板，血红色文字烫进视野：
【神位预载——是否确认？】
【代价：记忆载体焚毁。】
又是选择题 ，她这辈子好像总在选，选哪条路能活，选哪个人能信，选哪段过去值得记住。
这次，她连呼吸都没停顿。
唇上一痛，齿尖咬破皮肉，铁锈味在口中炸开。
确认。
没有巨响，没有光效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脏炸开，瞬间涌向四肢百骸。那感觉很奇怪，像是在极度干渴时灌下一整壶冰水，舒畅却空落落地发慌。
一缕极淡的带着她自身体温的香气，从毛孔中丝丝缕缕溢出。
那不是她调制的任何一种香。
是她灵魂本身的味道。
香雾在她周围汇聚，泛着微不可察的淡金色，无视重力向上蔓延，在头顶不足三尺处凝成一片薄如蝉翼的穹顶。
“轰！！”
万钧巨岩砸落。
撞击声沉闷如雷，穹顶表面荡开一圈圈金色涟漪，却纹丝不裂。
碎石尘土被隔绝在外，穹顶之下竟存了一方诡异的安宁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青鸾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。
她挣扎着从碎木堆里爬出，左腿被石板压住，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。
李修玄撑起身，难以置信地看向头顶那片流光溢彩的香雾，又猛地盯住身下的慕晚晴。
她的脸色苍白如纸，双眼紧闭，睫毛颤抖。
他扶她站起，转身几步踹开压住青鸾的石板，将人拖出。
密道出口就在前方，缝隙里漏进些许月光。
终于逃出生天。
夜风灌进肺里，带着劫后余生的凉。慕晚晴双腿一软几乎跪倒，被李修玄一把扶住。
他解下水囊递到她唇边。
她下意识接过，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打了个颤。仰头喝了一口，水顺着嘴角滑落，打湿衣襟。
她抬起头月光下，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陌生的脸，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。
她怔住了喉咙像卡了东西，她张了张嘴，声音干涩茫然：“我们……是什么时候认识的？”
李修玄递水的动作僵在半空。
他脸上的焦急与担忧，一瞬间凝固，然后寸寸碎裂，只剩下近乎荒谬的错愕。
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，想从中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。
没有！只有纯粹的清澈见底的困惑。
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，像坠入无底的深渊。
就在这时，几片指甲盖大小焦黑如炭的，碎屑从她袖口滑落，飘散在尘土里。
像是被火烧过的香料残渣。
李修玄的目光被牢牢吸住。
他鬼使神差地蹲身，捻起其中一片。
碎屑在他指尖几乎要化为齑粉，但借着月光，他依稀能辨出上面几个被烈火灼烧得模糊不清的字迹。
那是一句诗。
他亲手写下，送给她的诗。
这些香屑……是她的记忆？
“阁主！”急促的声音打破死寂。萧玉棠带着几个伙计从另一边废墟冲出，个个灰头土脸：
“不好了！长公主带着金吾卫封了闻香阁！她说您是妖女，在阁中藏匿禁书，要把整个闻香阁夷为平地！”
禁书？
慕晚晴的眼神瞬间恢复杀手应有的锋锐，她下意识就要冲回去。
一只手臂横在她身前，坚硬如铁。
李修玄没有看她，只是利落地将她拦腰抱起，翻身跃上亲卫牵来的高头大马。
“你忘了”他的声音贴着她耳朵，低沉压抑，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，“闻香阁的地契，在我名下。”
马蹄声在寂静长街上骤然响起。
哒哒，哒哒，每一下都像踩在心上。
慕晚晴被他圈在怀里，颠簸中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。她伸手入怀，摸到一个绣着雪花的锦囊。
雪魄香她将香囊凑到鼻尖 那股熟悉的清冷凛冽钻入鼻腔，却无法在脑中激起任何涟漪。
她想不起来了。
想不起为什么要调制这种香，又为什么要将它贴身收藏。
她身后的李修玄，一言不发。
他的视线死死黏在她身上。
每当有细小的黑色香屑，从她衣袖间发丝上被风吹落，他便会精准地伸出手，在它们落地前一一截获，然后小心翼翼藏入怀中一个空的锦囊。
一片，两片，三片……
那动作，像在拾捡自己破碎的心。
夜深了。
闻香阁主楼塌了大半，萧玉棠他们还在清理残局。
慕晚晴一个人坐在二楼残破的窗边。月光穿过豁口照在她身上，也照亮她掌心那几片未来得及收拾的焦黑香屑。
它们在月色下，像一场燃尽了生命的雪。
一行幽幽文字再次浮现在她眼前：
【警告：记忆流失不可逆。】
【若继续调用神性，您作为“凡人慕晚晴”的存在痕迹，将被彻底抹除。】
窗外，一墙之隔的阴影里。
李修玄靠着断壁，紧紧攥着那个装满了记忆的锦囊，望向那轮清冷的月。
眼底的痛楚与错愕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近乎偏执燃烧着怒火的决绝。
他绝不接受。
无论是神，是天，还是她自己。
都休想将属于他的慕晚晴，从这世上抹去。
他一定会找到办法。
哪怕要焚尽这人间所有的香，掘遍九幽每一寸土。
他要把她，一片一片拼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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