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七,戌时三刻。
鹰愁涧的血腥气被风雪卷散大半,梅若烟勒马停在官道旁,用雪擦去银枪上最后一点污血。冷青萍将碧玉刀归鞘,侧耳听了听,除了风声,再无其他动静。
“人撤干净了。”她肯定道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——撤得太干净了。从酉时到戌时,她们在鹰愁涧遭遇三波伏击,最后甚至连段无刀都亲自现身。可当她们联手击伤段无刀,杀透重围后,所有敌人竟如潮水般退去,连具尸体都没留下。
这不是败退,是完成任务后的撤离。
“他们在拖时间。”梅若烟看了眼天色,声音发沉,“不是为了杀我们,是为了把我们拖到天黑。”
冷青萍立刻反应过来:“朔州那边……”
“走!”
白马与青骢马同时嘶鸣,踏碎官道积雪,朝着北方那座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疾驰。十二名梅花党旧部紧随其后,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如擂战鼓。
她们没猜错。
此刻的朔州城南十里,禁军营寨中军帐内,气氛正微妙。
裴绍业盯着案上的地形图,手指在朔州城位置点了又点,终是颓然一叹:“打不了。”
周兴坐在他对面,闻言皱眉:“将军何出此言?咱们五千禁军,皆是精锐……”
“精锐?”裴绍业打断他,语气嘲讽,“周监军,你可知程务挺在朔方带兵多少年?二十年!这数万边军,哪个不是跟突厥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?咱们这五千人,在神都摆摆阵势还行,真拉到朔州城下……”他摇摇头,“更何况,燕轻云昨日已入城,今日又传来梅若烟、冷青萍即将抵达的消息。这两位九品高手一到,咱们连最后一点突袭斩首的机会都没了。”
“可天后的旨意……”
“天后的旨意是提审程务挺,不是攻打朔州。”裴绍业看向帐外沉沉夜色,“本将现在想明白了,天后派我来,既要试探朔方军是否忠心,也要试探燕轻云能否镇住场面。若我强行攻城,无论胜负,都是抗旨——因为旨意里从未说过‘可攻城’三字。”
周兴脸色变了变:“那将军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谈。”裴绍业站起身,“明日辰时,本将亲自入城,与燕轻云、程务挺当面谈。只要他们肯让程务挺出来受审,此事便算办成。至于审出什么结果……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兴一眼,“还不是监军你说了算?”
周兴眼中闪过精光,缓缓点头。
两人各怀心思,却达成了共识——这仗,不能打。
但他们不知道,此刻朔州城内,燕轻云也正对着崔挽月说同样的话。
“裴绍业不会攻城。”
书房里烛火明亮,燕轻云将一枚黑色棋子放在沙盘上,代表禁军大营:“他没那个胆子,也没那个实力。太平公主让曹妈妈来朔州,也不是为了帮裴绍业攻城——她是要在谈判前后,要我的命。”
崔挽月坐在他对面,手中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书:“所以你的应对是……”
“将计就计。”燕轻云又拿起一枚白色棋子,放在朔州城位置,“明日裴绍业入城谈判,我给他这个面子。程将军也会配合,走个过场。等此事了结,裴绍业退兵,咱们的敌人就只剩下——”
“曹妈妈和藏剑。”崔挽月接口。
“还有突厥。”燕轻云看向窗外,“探马最新回报,阿史那骨笃禄的三万骑兵已到黑沙城,距朔州不过三百里。这才是咱们真正要打的仗。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辛鹏推门而入,语气带着惊喜:“燕大哥!梅姑娘和冷姑娘到了!刚到北门!”
燕轻云霍然起身:“走!”
北门瓮城内火把通明。
梅若烟和冷青萍刚下马,就看见燕轻云从城门洞那头快步走来。他身后跟着崔挽月、薛瑶、辛鹏一众人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。
“轻云、挽月。”梅若烟轻轻唤了一声。
燕轻云走到她面前,目光在她肩头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停留片刻,又看向冷青萍左臂的箭伤,最后回到她脸上:“辛苦了。”
只三个字,梅若烟却觉得一路的疲惫与伤痛都值了。她摇摇头:“太平公主在鹰愁涧布了重兵,段无刀亲自带队,意在拖延。我们杀出来时,他们撤得很干脆,我怀疑……”
“怀疑他们真正的杀招在朔州。”燕轻云接过话头,“我知道。曹妈妈昨夜已经入城了。”
冷青萍眼神一厉:“人在哪?”
“城西福来客栈,但只是个幌子。”燕轻云侧身,“先进府,包扎伤口,慢慢说。”
一行人回到都督府。阿秀早已备好伤药热水,为两人处理伤口。梅若烟肩上的刀伤很深,几乎见骨,阿秀清理时她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盯着燕轻云问:“明日裴绍业要进城?”
“嗯,辰时。”
“他带多少人?”
“按规矩,钦使入城可带亲卫五十。”燕轻云道,“但周兴一定会设法多带人,我已让郭孝恪明日守在城门,严查人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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