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方翼与崔知悌二人皆获墨宝，喜不自胜，当即邀燕轻云一醉方休。
燕轻云又怎敢不从，于是三人推杯换盏，喝得颇为尽兴。
崔知悌毕竟年长，最先显出醉态，“仲翔，你观此子如何？”
王方翼酒量颇佳，此刻恰到好处，闻言答道：“燕兄弟文思敏捷，年纪轻轻便有大家之风，且为人谦和忠厚，他日必放异彩。”
顿了顿，他转头望向燕轻云，“老夫看你有武功在身，不知战力如何？”
燕轻云等的就是这一刻，加上此时酒劲上头，但见他傲然一笑，“实不相瞒，晚辈的武学，略胜于文才，上马可为将，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，乃小事一桩！”
“好，好，好一个武学略胜于文才！”王方翼狂笑夸赞，“老尚书，如此文武全才之人，得好好举荐啊，若用得当，他日必为国之栋梁！”
言下之意便是，你如果没有好路子，就起开让我来，这可不能浪费。
崔知悌哪会不知王方翼话中所指，他斜眼瞟向王方翼，咧嘴冷笑：“不然你以为老夫请你来，只为欣赏字画？他无意在朝为官呀，着书论经非他所愿，还说做人当如王将军，方不愧人间之行……老夫能奈何？”
“……你愿投身军中？”王方翼以为自己听错了，转而向燕轻云求取证实。
燕轻云郑重顿首，“不瞒将军，晚辈的确无意为宫，若能像将军一样纵马沙场，保一方安宁，则此生无憾，否则晚辈宁愿寄情于山水，浪迹于天涯。”
王方翼大为激动，猛地起身来到燕轻云身边，紧抓他双臂，急切询问，“那你可愿暂入我麾下？”
燕轻云迎着王方翼殷切的目光，语气铿锵，“如蒙将军不弃，轻云当效犬马。”
“好好好……”王方翼连呼了三声好字，才组织出下文，“这样，老夫让你以果毅都尉起家，往后立了军功，再举升迁，你看如何？”
燕轻云叉手躬身，“谨遵将军安排。”
崔知悌担心燕轻云不懂官制，遂解释道：“你可别小看这个果毅都尉，夏州领夏、绥、银三州，都督府为上府，上府折冲都尉为正四品上，果毅都尉也是从五品下，职官与大理正、太常丞平级，以从五品下为起家官，那是相当不错了，怎么说也是个游击将军……”
燕轻云赔笑道：“无功受禄，已是将军抬爱，晚辈怎敢有小瞧之心。”
王方翼摆摆手，“非是如此，以你之才，果毅都尉一职确实有些委屈你了。但老夫如此安排，其中自有道理。一来折冲府都尉一职暂无空缺，二来凡四品上之职官，须由吏部尚书进用，还要送至中书门下，三铨注拟后，方听旨授而施行，麻烦得很……”
王方翼说到吏部尚书之称谓时，崔知悌在一旁一个劲地给他递眼色，可惜他视而不见。
“而六品以下的职官，则不必如此麻烦，可直接由吏部选拟录奏。老夫之夏州都督为从二品，封爵太原郡公为正二品，有开府之权，所以，授你果毅都尉一职，只须找吏部尚书知会一声即可……”
“咳咳……既然旧制已改，当称天官尚书，怎么老是记不住呢……”崔知悌再次提醒。
“行行，天官尚书，天官尚书……这几十年一路叫过来，早顺口了，怎么改？”王方翼颇为不忿。
崔知悌冷笑道：“你不改，当着韦待价的面再称呼他吏部尚书，你看他可会睬你，轻云的诰身、官服，从何处得来？”
王方翼一瞪眼，怒道：“他敢！老夫便参他一本。”
“参他？他现在可是天后身边的大红人，你连折子都不一定递得出去……”
王方翼闷了一下，似找不到话来反驳崔知悌，“哼，他也是武将出身，当不至于如此计较。”
“正因为他是武将出身，也未进过学馆，现在朝中有人私下议论，称其铨综无叙，越是如此，他便越会担心出错，你可别小看这个简单的称谓，你常驻边关，不知其利害……”
“行行，听你的，行了吧，老夫改就是了……”
王方翼知道崔知悌说的在理，嘴上终是软了下来。
崔知悌呷了口茶水，如圣人解惑授业，“老夫觉得，你最好在这一两日内将此事办妥。”
王方翼愣了一下，“不用，老夫可以多逗留几日，待庆贺过后再办不迟。”
“庆贺过后，便是腊月初八，往年的腊八诗会，你也只是凑个热闹，甚至不来参加，怎么，今年也是如此？”
王方翼撇嘴冷笑，“不就是一群凡夫俗子间的相互吹捧而已，这种热闹，老夫不凑也罢。”
崔知悌摇头苦笑，略带鄙夷地说道：“你不会吟诗作赋，自然觉得无趣，吹捧是有，但喜庆之日嘛，就当是活络气氛咯……可腊八诗会毕竟是春官尚书亲自督办，届时天后也会莅临，哪家有出众儿郎、或得意门生，不想在那场合露露脸？”
崔知悌的意思很简单，你不为自己考虑，也得为别人考虑考虑呀。
王方翼看了看燕轻云，忽然转过弯来，“对对，你说得在理，是老夫考虑不周了。”
见王方翼开窍，崔知悌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你那夏州，虽是边关重镇，但在朝中文武百官眼中，却宣有存在感，借此机会，扬扬名，岂非一举两得？”
王方翼大笑道：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，老尚书这一席话，使老夫茅塞顿开呀……”
他本是二品大员，在朝中却跟个小透明似的，究其原因，就是因为交道打得少。融不进圈子，便产生抵触，派系自分。
京圈的勋贵看不起边关将帅，称他们为粗鄙之人；边关武将瞧不上京圈高官，说他们只会舞文弄墨。
王方翼虽也文武全才，但说到作诗论经，却非行家里手，如今新进高才门下，有机会让那些朝中勋贵抬眼相望，想想就觉得兴奋。
他甚至已幻想出自己夏州的年轻将军，在一众京圈新贵之中过关斩将、舌战群儒的名场面……对燕轻云的实力，他还是相当放心的。
他越想越激动，最后竟猛地站了起来，洪声说道：“老夫这就去找吏……天官尚书韦待价，务必在今日就将此事办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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