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的光景,在缙云山基地深处那种与世隔绝的压抑环境中,仿佛被拉扯得格外漫长。
当那辆黑色的丰田子弹头轿车,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,无声滑入华莲寺后山那片被高大乔木掩映的僻静停车场时,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,在车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,竟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。
车门悄无声息地滑开。两名身着笔挺黑色中山装的“玄甲”警卫率先下车,身形挺拔如松,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,确保万无一失后,才侧身让出通道。
唐守拙和苏瑶,缓缓踏出车厢。
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便服,但整个人的气质已与半月前截然不同。
山风的微拂似乎都让他有些不适应,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,抬头望向被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天空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眼底深处那点仿佛星骸余烬般的幽光,在明暗交错间微微闪烁。
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迟缓,仿佛每迈出一步,都需要重新适应这具躯壳与外部世界的接触。
苏瑶紧紧挨着他,手臂相挽,她的担忧写满了清丽的脸庞,目光几乎一刻不离地锁在他身上。
两名玄甲一前一后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警戒距离,引着他们绕过几重殿阁,穿过一条两旁栽种着细竹的碎石小径,走向寺院深处一个更为幽静的跨院。
这里比上次见到青铜老人的禅房所在更为偏僻,空气中弥漫着香火、旧木和泥土混合的沉静气息,连鸟鸣声都显得稀疏而遥远。
院门是虚掩着的老木门,门楣上爬满了苍翠的藤蔓。
刚走到门前,那木门便“吱呀”一声从里面被拉开。
唐寡妇——唐春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她今日换下了一直以来的深色衣裤,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藏青色居士服,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髻,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着。
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,眼角的皱纹也仿佛深了几分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,像是燃着两簇幽暗却坚定的火苗。
她的目光越过两名玄甲,直接落在被苏瑶搀扶着的唐守拙身上。
那眼神复杂至极,有心痛,有担忧,有审视,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她快步上前,没有多余的寒暄,直接伸出那双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,一左一右,分别握住了唐守拙和苏瑶的手臂。
“来了。”
她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沙哑质感,简短有力,
“路上还顺当?”
她的手掌温热,力道沉稳,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,竟让唐守拙冰冷僵硬的肢体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。
苏瑶连忙应道:
“姑,一路都还好,守拙他……看着比前几天平稳些了。”
唐寡妇深深看了唐守拙一眼,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,直视他体内正在发生的、那些非人的变化。
“平稳?”
她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,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无形的气息,
“是表象。里头的东西,更沉了。”
她不再多言,拉着两人,对两名玄甲微微颔首示意,便转身引着他们走进院落。
院中古树参天,青苔铺地,一角石灯上覆着厚厚的苔痕,显得异常幽静。
正对着的,是一间更为简朴甚至有些破旧的禅房,窗纸泛黄,门扉紧闭,但门缝里却隐隐透出一股极其淡薄、却让唐守拙体内那沉寂的“锚点”微微悸动的气息——
那是混合了古老铜锈、陈年药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能安抚灵魂的檀香味道。
“华老和李顾问已经在里面了。”
唐寡妇在禅房门前停下脚步,声音压得更低,像是在叮嘱,又像是在宣告,
“这次,不只是‘看看’那么简单。三娃,收起你心里那些杂念,稳住神。接下来要面对的,是你命里注定要过的坎。”
她说话间,腕间那对看似普通的银镯,在院落幽暗的光线下,再次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泽,如同暗夜中指引方向的蛊火。
唐寡妇话音落下,院落里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,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、被层层殿阁过滤得模糊不清的梵呗。
那扇紧闭的旧木禅房门,此刻仿佛成了一道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。
唐守拙能清晰地感觉到,门缝里逸散出的那股混合气息,正与他脊柱深处那个冰冷的“锚点”产生着微妙的共鸣。
那不是对抗,更像是一种……古老的呼唤,一种同源力量的彼此吸引与试探。
他体内那如同水银般沉滞流动的能量,似乎被这股气息搅动,开始缓慢地、带着某种不情愿的滞涩感,重新活跃起来。
皮肤下,那星屑般的盐晶析出感又出现了,细微的刺痛沿着经络蔓延。
苏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细微变化,搀扶着他的手紧了紧,低声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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