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,浸染着山城的沟壑。
萍平理发店临街的玻璃门已经掩上,只从缝隙中漏出一丝微光,在雾气氤氲的巷子里晕开一小圈朦胧的暖黄。
白日里叮咚作响的琉璃珠串子门帘此时安静垂落,宛如一道隔绝阴阳的帷幕。
后屋,灯光更加昏暗。
一盏度数不高的白炽灯悬挂在头顶,光线勉强照亮着三人围坐的小木桌。
桌上,一盘斩好的卤鹅泛着油光,几缕热气混杂着卤料的香气;刚出锅的油炸花生米堆在粗瓷碟里,色泽金黄,温度还有些烫手,散发着焦香。
几瓶山城啤酒瓶壁蒙上了细密的水珠,桌脚还立着一个白瓷瓶笛女大曲,辛香的酒气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。
二毛“啵”的一声撬开一瓶啤酒,清亮的液体翻腾着白色泡沫涌进唐守拙面前的玻璃杯。
“喝起,喝起,先润润嗓子,”
他招呼着,又拿起笛女大曲,咕咚咕咚倒了三大杯白酒,辛辣的气息瞬间更加浓郁。
“一会还要来个朋友,大家一起好摆龙门阵。他……应该快了。”
老冯夹了一颗花生,嘎嘣脆响,目光却投向门口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。
唐守拙端起啤酒杯,冰凉的杯壁贴着手心,稍稍驱散了心底的燥热。
“我先把我今天摸到的情况,摆一摆。”
二毛端起一杯白酒,抿了一大口,喉咙里发出“呵”的一声,脸上泛起红晕。
“关于那个五年前失踪的张嘉昉……还有那地方。”
他放下酒杯,手指在油腻的桌面无意识地点划:
“南山那边,盘山那段路,你们晓得撒?弯弯绕绕,两边全是密林子,遮天蔽日!特别是靠长江那头的南山麓,荒得很。那个氹叫梁山坪,早年有些吊脚楼,依着山崖修的, 陪都的时候,遭小鬼子轰炸惨老。
解放后也修缮过,但后面说闹鬼,逐渐破败了。那地方,一直很邪性!”
屋子里的气氛似乎被“邪性”两个字抽紧了一些。
昏暗的灯光下,老冯那张脸显得愈发幽深。
“那一节路嘛,常年雾罩起,尤其晚上开车,那雾气浓得化不开,灯打出去都照不远!好多人开着开着就迷瞪了,明明记得直路,硬是又开回原地!多少人都栽过,邪乎得狠,老话就叫‘鬼打墙’!”
二毛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。
“跑夜车的司机些,哪个没听过‘白衣女子搭车’的鬼故事?”
老冯接口道,声音沙哑,眼神像在回忆什么,
“深更半夜,荒郊野岭,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娃子站在路边招手。心好的停下来让她上车。一路上这女子沉默寡言,问她去哪,就指个方向。
等到了地方回头一看……座位上啥子都没得!只有一滩水,或者一股子烂泥巴的味道!吓得人魂魄都飞起!”
二毛点了点头,接过话茬:
“八七年清明节刚过没几天,上海来的张嘉昉,就是那个给鬼片选景的导演助理,在梁山坪那片吊脚楼附近……彻底失踪了!人间蒸发!”
他刻意顿了顿,观察着另外两人的反应:
“她失踪前还跟剧组通过信,说找到了个特别有‘感觉’的废弃吊脚楼。结果到了约定联系那天,音信全无!
派出所接到报警,以为是普通走失或者意外,组织了一大帮人上梁山坪搜!警犬都用上了!把那片老林子都快翻了个底朝天!只找到一个相机。”
二毛眼中闪过一丝惊悸,仿佛那搜山的场景就在眼前:
“结果……人没找到不说,还出了更邪门的事!那报案人留的名字,警察按他登记的地址电话去打回去查问细节……你们猜怎么着?”
他环视一周,压低了声音,几乎是用气音说出:
“查无此人!那名字身份……登记的是个两年前就已经火化了的死人!”
一股凉气仿佛从地板缝里钻出,瞬间爬上唐守拙的脊背。
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“还没完!”
二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
“就在搜山当天…跟着队伍的一个老联防队员王友福……也凭空消失了!就在一片林子里,前后脚就十来分钟,一个大活人,没得一点声响,没得一点痕迹!就像被那雾气……吞了一样!”
屋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屋角那个烧着水的铁炉子,发出细微的“嘶嘶”声,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,仿佛某种潜藏的呼吸。
二毛又灌了口白酒,像是要壮胆,脸颊烧得更红了:
“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!上面觉得太邪乎,普通查案根本摸不到边!就照旧……求援七星局!”
他刻意加重了“七星局”三个字,
“你们说,金局派了哪个去?”
老冯和唐守拙的目光同时投向二毛。昏暗摇曳的灯光下,老冯的眼神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,而唐守拙心中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。
“那个?”
二毛看着他们,明知故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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