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守拙自打记事起,关于二叔公一家的记忆,就如同褪色的老照片,模糊而稀少。
印象里,只有小时候零星几次,二叔公会带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,回到岭场老家小住几天。
那孩子,应该就是唐家魁的儿子,名字似乎叫……小军?记忆最深的一次,是二叔公带着那孩子,还专程去了永兴煤矿那黑黢黢的筒子楼看望他们。
房间里光线昏暗,但二叔公带来的糖果和那孩子好奇张望的眼神,却给灰暗的记忆添上了一抹难得的暖色。
他还记得二叔公和父亲在窗边低声交谈,烟头的红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,话题似乎涉及“矿上的指标”和“老家祠堂的修缮”,如今想来,或许也隐含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家族信息。
如今回想起来,那些短暂而模糊的相聚片段,隔着岁月的尘埃,竟也透出几分久违的温馨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、仿佛被刻意淡化了的联系。
他记得,母亲的身体是被盐井里那股阴冷的“盐煞”一点点侵蚀坏的,咳嗽起来,肺叶像破风箱。
在那之前,母亲其实还怀过两个孩子,可惜都没能保住,早早地就没了,据说是冲撞了盐庙里的什么东西。
自己出生后,身子骨也弱得像风中的烛火,几次险些夭折。
多亏了唐春娥——不辞辛劳,像对待亲生子一样,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自己从襁褓中的病秧子拉扯成人,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盐方、草药和仪式为自己“镇煞”。
在守拙心里,姑母给予他的那份毫无保留的关怀与深沉的爱,厚重得如同山峦,温暖得胜过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,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力量源泉,也是他敢于面对一切未知险阻的底气。
还记得上次在七星局那所绿树成荫的疗养院里,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姑母难得清闲,坐在树下的长椅上,用她那带着独特韵律的嗓音,给他讲起了从未讲过的那些唐家血脉深处的古老传说——关于盐婆、巴蛇、巫咸国的陨落,以及那把失落的“玄铁杵”......
在巴巫这片被时光浸透的土地上,唐氏家族的命运如同蜿蜒的岭场盐脉,深植于大地脏腑,其兴衰繁衍的秘密,早已与那汩汩流淌的盐卤纠缠不清,难分彼此。
这背后,是一段被岁月尘封、仅存于家族口耳相传与残卷断简中的古老传说,其诡谲与沉重,足以撼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。
回溯至三千六百多年前的蛮荒岁月,长江支流大巴河如同一条碧色绸带,滋养着巫咸古国的沃土。
古国腹地,层峦叠嶂,云雾缭绕,传说其中隐匿着一条名为“白虎”的神秘盐脉。
此脉非寻常矿藏,据古老偈语所述,它能贯通天地灵炁,是连接尘世与那不可知领域的桥梁,其力磅礴,亦正亦邪,福祸相依。
彼时,唐氏先祖巫咸季,尚是古国中一名骁勇善猎的年轻巫祝。
一日,他如常深入巫源山狩猎,追踪一头毛色如雪、瞳仁泛金的奇异白虎。
那白虎行踪诡秘,似有灵性,引着巫咸季穿越常人难至的密林幽谷。
夕阳西斜时,白虎倏忽消失在一处藤蔓遮蔽的山壁前。
巫咸季心生异样,拨开浓密藤萝,竟见一隐秘洞口,内有莹莹白光透出,伴随着一股浓烈却清冽的咸腥气息——那便是巫源山盐泉的所在。
泉眼位于一处天然溶洞深处,洞内钟乳石奇诡,中央矗立着一根天然形成的龙形石柱,鳞甲宛然,似有生命。
泉水晶莹,涌流不息。
巫咸季初以为得天赐福缘,欣喜若狂,遂依古礼举行祭祀,以谢神恩。
然而,就在他虔诚跪拜,无意间手臂触及那冰凉龙柱的刹那——异变陡生!
龙柱仿佛瞬间被注入了邪异的生命,一股阴寒刺骨、却又灼热如烙铁的力量,顺着他的臂膀猛冲入体!
巫咸季只觉周身经脉如遭万虫啃噬,眼前幻象丛生,耳畔响起无数冤魂般的嘶鸣。
他僵立原地,动弹不得,皮肤之下,竟有细密如盐晶的纹路迅速蔓延、凸起,仿佛有无数微小的“盐虫”正在他体内筑巢、繁衍——这便是后世唐家秘籍中讳莫如深的“盐虫筑体”之劫。
那一刻,他不再是他,而成了一个被无形神秘力量操控的容器。
紧接着,更诡异的事情发生。
随着“盐虫筑体”完成,一道无形的“血契”仿佛自虚空降临,烙印于他的血脉深处。
巫咸季的体液开始发生异变,分泌出一种奇异灵液,此液竟能轻易点卤成盐,纯度极高,功效神奇。
他将随身水囊灌满精纯卤水带回,将发现告诉给部落,众人欣喜若狂,从此开启制卤时代。
多年后,卤盐发展成了和周边国交易事业,需求量越来越大。
丁卯年春分,巫咸季带领部落在白虎泉遂依古礼举行祭祀,以谢神恩。
然而,福兮祸所伏。
就在盐泉祭祀过程中,一直被龙柱与地脉封印着的、至阴至邪的“盐煞”之力,亦随之被彻底释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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