陋室之内,一盏煤油孤灯摇曳不定,火苗舔舐着玻璃罩壁,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。
灯下,一盘盐水花生泛着湿漉漉的微光,咸香混合着煤炉的烟火气,在空气中弥漫。
三杯浊浊的包谷烧摆在油腻的八仙桌上,酒液浑浊,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黄流光,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游弋。
三人——张瞎子、少年守拙和二毛——围炉而坐。
炉火噼啪,映得张瞎子那只独眼深处磷火微闪。
话题看似寻常,从筒子楼李家媳妇的腌菜坛子莫名裂开,到矿区四号井深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叹息声,言语间,却有种心照不宣的试探与深意。
守拙捏着花生壳的手指微微发烫,他感到脚下地砖传来极其细微的、持续不断的震动,如同这栋老楼的心跳。
然而,在这片看似平淡的氛围之下,一种无形无质、却切实可感的“炁场”,正随着他们的呼吸与交谈,如地下暗流般悄然汇聚、滋长。
这炁场并非静止,它温热而灵动,似有生命般在三人的口鼻间循环往复,每一次吸入,都仿佛饮下甘泉,令人通体舒泰,连日来的疲惫与尘世烦忧,竟在这奇异的共鸣中悄然冰释。
久而久之,每天的聚饮,成了三人心照不宣的依赖,仿佛灵魂得以在此刻短暂休憩与充能。
守拙甚至能“看”到那炁场如淡金色的薄雾,随着话语的起伏,在三人头顶盘旋成模糊的太极纹样。
某个静谧的夜晚,子时的钟声即将敲响,万籁俱寂间,筒子楼毫无征兆地猛然震颤起来,不是地震的摇晃,而是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、沉闷的“叩击”!
蜂窝煤炉里猛地爆出盐晶,那些盐晶并非散落,而是刹那间,如同一颗颗燃烧的苍白星辰,带着嗤嗤声响,激射而出,将炉边那张垫着的《参考消息》瞬间灼烧、碳化,边缘卷曲,竟诡异地形成了一张眉眼空洞、嘴角咧开的灰白傩面模样,无声地凝视着三人。
更诡异的是,二毛那双沾满江泥的解放鞋,像是被一股无形的、邪恶的力量操控了一般,突然自行脱落,“踢嗒、踢嗒”地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走动起来,继而猛地蹬上墙面!
鞋底在斑驳的墙皮上踏出一行行深陷的、带着湿气的字迹,笔画古奥,竟是《齐物论》全篇!字迹边缘,隐隐有暗红色的光泽流动。
“日妈哟!鞋底板怕是粘了巫咸国的招魂符!”张瞎子见状,神色大变,浑浊的独眼骤然收缩,迅速抄起火钳,欲要钳制那作祟的鞋履,却惊见那刚刚踏出的鞋印里,缓缓渗出粘稠黑红的液体,带着铁锈与江腥混合的怪味。
与此同时,守拙床脚那柄老旧的鹤嘴镐无风自动,“嗖”地一声带着破空之音飞至半空,悬停不动。镐尖上那些暗沉的血锈骤然亮起幽光,与二毛胸口衣衫下那若隐若现的刺青“尘”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,发出低沉如困兽呜咽般的嗡鸣,震得桌上酒杯涟漪阵阵。
而一直盘踞在屋角阴影里、平日细如草绳的盐蛇,此刻骤然暴长,躯体瞬间粗如房梁,鳞片开合,哗啦作响,每一片都光滑如镜,冰冷地映照出三个时空交错叠印的诡异画面:
1958年:幽深的矿井岩壁上,头戴矿灯的苏联专家,用特制工具刻下闪烁幽光的、如同蝌蚪游动的俄文符咒,符咒渗入煤壁,如同活物。
1983年:灯光昏黄的小屋内,张瞎子年轻许多的面容与一个眉眼与二毛极为神似、神色沧桑的中年汉子(二毛父亲)对坐,两人神情凝重地密谈,桌面上摊开着一张泛黄的、标注着奇异符号的地图。
当下:张瞎子猛地抬起手腕,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原本只是细微盐粒的皮肤,此刻已彻底盐化,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死寂的白霜,他嗓音干涩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嘶声道: “原来咱们喝的……根本不是什么寻常酒水,这是……唐家巫脉的‘引子’!”
三杯“引子”酒下肚,异变陡生,陋室仿佛成了一个沸腾的鼎炉:
守拙脖颈处的皮肤下,那片自幼便有的鳞纹骤然灼热游动,仿佛活了过来,一道幽蓝蛇影破皮浮现,蛇信吞吐间,带着冰冷的灵性,舔过桌上一粒花生米的花生衣。
被舔之处,花生米皮上赫然显现出一个个金光闪闪、笔画古朴的《养生主》篆文,字迹流转,道韵自成。
“龟儿子,又来了!”
二毛猛地扯开衬衫纽扣,只见他胸口那个巨大的“尘”字刺青在剧烈炁场中疯狂扭曲变形——上半截的“尘”字笔画渐次融化、重组,化为一条狰狞怒目、鳞甲森然的巴蛇图腾。
室内的炁场已达沸点,幻象纷呈,光怪陆离:
所有花生壳脱离桌面,悬浮半空,自行排列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先天八卦阵图,每一片壳都对应着一个卦象。包谷烧的酒气不再挥发,而是氤氲升腾,在八卦阵中凝聚成一条微缩的、波涛汹涌的长江虚影,蜿蜒奔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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