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唐同志,莫在门外当门神了,进来吧。”
门内,张瞎子那带着井下回响的沙哑嗓音冷不丁地响起,仿佛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,声波中竟夹杂着永兴煤矿深处瓦斯泄漏的嘶嘶声,以及江浪拍打禹天门礁石的呜咽。
守拙心头一凛,脊柱深处的“锚点”莫名一跳,一股信息流碎片如冰锥刺入意识——他仿佛“看”到张瞎子的残影化作灰白岚炁,在门缝间流转。
他下意识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,门轴吱呀作响的刹那,整栋筒子楼的盐罐同时发出低鸣,汇成《川江号子》的苍凉调子。
就在门轴吱呀作响的瞬间,一块怀表大小、晶莹剔透的盐晶从门框上缘悄然坠落,精准地落入他的掌心。
那盐晶触手微凉,内部玄黑与暗金星尘流转,随即竟如活物般融化、重组,在他惊愕的目光中,凝成了《庄子·齐物论》中“万窍怒呺”四个古篆字迹——字迹边缘还浮动着巫咸国残文的磷火微光——旋即又消散无踪,只留下一丝盐卤的腥咸味,钻入守拙的鼻腔,勾起巫溪盐泉溺水的记忆。
“这……”
守拙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,心头巨震,脱口问道:“老张,你们刚才在说我啥子?”
他的闯入,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。
十五瓦灯泡发出的昏黄光晕下,房间内的景象光怪陆离,远超一个少年所能理解的范畴:
张瞎子那只独眼中的铜质义眼猛地闪过一道精光,瞳孔深处竟映出永兴煤矿极深处的幻象——七个苏式工装身影正浇筑水泥,封存一具刻满《大宗师》篇文与俄文咒语的青铜棺椁,棺盖缝隙里伸出的枯手上,苗银镯子与姑母唐春娥腕上的一模一样。
他手中搪瓷缸里的老白干随之晃出圈圈涟漪,酒气混合着矿井霉味和仙鹤梁石鱼的腥咸气扑面而来。
炕席一角,压着半张泛黄的1958年《真理报》,上面的铅字正诡异地蠕动、重组,逐渐化作《南华经》的篇目篆文,字隙间还渗出血珠般的暗红朱砂痕。
生锈的矿灯挂在斑驳的列宁像旁,灯罩里,三条通体幽蓝鳞片的小蛇正悠然游弋,鳞光闪烁间竟投射出盐脉地动图的虚影,与守拙锁骨下若隐若现的鳞状纹路交相呼应。
墙角那台“山城”牌洗衣机在未接电源的情况下空转着,内胆壁上爬满了由盐霜自然凝结而成的《养生主》片段经文,经文笔画如活蛇扭动,发出竹简摩擦般的窸窣声。
而最引守拙注目的,是那个背对着他、身着洗得发白旧军装的陌生男人。
他军绿裤腿上沾染的鹤岭防空洞特有的朱砂泥,鲜艳得刺眼,泥痕中竟嵌着细小的殄文符号。
男人正蹲在五斗柜旁,专注地摆弄着一个刻满殄文的神秘青铜罗盘,罗盘指针疯狂旋转,指向守拙时骤然停住,发出金属蜂鸣。
柜面上,一把蛇皮二胡与印着“光荣属于劳动模范”的搪瓷缸并排摆放,旁边的苏联“和平牌”收音机,喇叭里传出的《天鹅湖》旋律竟夹杂着《庄子》诵念声,诵经声忽远忽近,仿佛来自地脉深处。
男人肩胛骨如两把锈蚀铁锹般耸起,指节敲击桌面的节奏,与天花板上渗水的滴答声严丝合缝,透着一种非人的精准。
守拙恍惚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咸腥——那是下井工人洗澡时盐晶的味道,混合着二毛帆布包里的丹砂粉末气。
“二毛,这就是唐三娃。”张瞎子用沙哑的嗓音打破了寂静,缺了门牙的嘴咧开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
那军装男人——二毛——闻声转过头,咧嘴一笑,露出镶金的犬齿。
他摩挲着腰间铜扣,扣面上暗刻的七星局徽记若隐若现,徽记纹路竟与守拙掌心的盐晶残痕重合。
更令人心惊的是,他脖颈上一个“尘”字刺青正缓缓渗出血珠,血痕蜿蜒而下,竟在他锁骨处汇成一幅微缩的盐泉矿脉图,图中红线指向四号井西壁的胶质煤层。
“老张刚算到你今夜要撞破这天机。”张瞎子冷不丁将半杯烈酒泼向墙壁。
酒液顺着那张1985年的安全生产奖状流淌,奖状纸张竟如显影般,浮现出一幅错综复杂的井下巷道图。
而更让守拙毛骨悚然的是,那图上红线的走向,与他锁骨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鳞状纹路,几乎一模一样!
纹路深处,还隐隐传来盐蛇吞尘的嘶嘶声。
张瞎子用他那残缺的右手小指,有节奏地敲击炕桌,发出如同井下丧鼓般的沉闷声响:
“三娃子,你还没摸过四号井西壁那层胶质煤吧?那煤里封着‘筋筑石磐’的碎片,是玄龟化龙的命门……”
话音未落,窗外炸响一声惊雷,整个筒子楼瞬间陷入黑暗。
停电的刹那,守拙湿漉的头发梢竟瞬间凝结出细小的盐粒,如同活物般扭动,贪婪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。
黑暗中,张瞎子那只独眼成了唯一的光源,瞳孔深处如同投影般,映出骇人景象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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