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深渊打捞者-07”号航行器内部,是一片与外部宇宙死寂截然不同的、高效运转的微缩世界。光线是柔和的乳白色,恒定而无影,均匀地洒在每一个角落。空气经过多重过滤与循环,保持着最适宜人类生存的温度、湿度和成分,没有任何异味,甚至给人一种“过于洁净”的不真实感。除了那平稳到近乎消失的引擎低鸣,以及各种维生、医疗设备运行时几乎不可闻的细微嗡响,再没有其他声音。
绝对的安静,绝对的秩序。
影刃浸泡在医疗舱的修复液中,温暖的能量流包裹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,缓慢却有效地修复着断裂的骨骼、受损的内脏和冻伤的组织。麻醉成分让他意识昏沉,但多年的生死边缘历练,让他即使在最放松的环境下,也保留着一丝本能的警觉。他勉强睁着沉重的眼皮,透过医疗舱的透明罩,观察着周围。
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综合医疗室。除了他所在的医疗舱,旁边还有两个类似的设备,其中一个里面是依旧昏迷的星瞳,修复液正轻柔地处理着她体表的灼伤,监测光幕上显示她的生命体征正在缓慢但稳定地回升。而另一个医疗舱……是空的。
影刃的目光移向医疗室的一侧。那里,有一个独立的、体积稍大的透明观察舱。观察舱的材质非金非玉,似乎是一种复合晶体,表面流淌着淡淡的能量纹路。舱内没有任何液体,阿石正静静地悬浮在舱室中央,身下没有任何支撑,就那么违反重力地漂浮着。
他依旧保持着那种“冰封之卵”的状态,脸色冷白,双目紧闭,呼吸微弱悠长。那层无形的“定义之壳”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——在观察舱特殊的能量场和监测光束下,影刃可以隐约看到,阿石身体周围有一圈极其淡薄的、如同水波扭曲空气般的视觉畸变区。任何试图靠近他的扫描光束或能量探针,在这畸变区边缘都会发生轻微的偏折或衰减。
观察舱外连接着数台造型奇特、充满精密感的仪器,屏幕上瀑布般流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数据流和能量波形图,但大多数参数旁边都标注着红色的“异常”、“无法解析”或“干扰严重”字样。显然,即使在这艘明显科技水平极高的航行器上,阿石的状态依然是个难解的谜题。
没有任何人员出现。所有的操作——航行、打捞、医疗、监测——似乎都由那个冰冷平滑的合成电子音背后的智能系统全权控制。机械臂和自动化设备安静而精准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,效率高得令人发指,却也冷漠得让人心底发寒。
这不是救援,更像是……回收有价值的“样本”。
时间在沉默中流逝。大约过了十分钟(影刃凭借自己残存的时间感估算),合成电子音再次响起:
“即将抵达母舰‘沉默方舟’。对接程序启动。请保持现有状态。”
轻微的震动传来,航行器似乎正在调整姿态。影刃透过医疗舱罩的一角,看到外侧的舱壁上,一道隐藏的观察窗滑开,露出了外部的景象。
那艘名为“沉默方舟”的母舰,正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庞大姿态,填满了整个视野。
它通体漆黑,表面没有任何常规舰船常见的舷窗、炮塔、装甲接缝或者明显的推进器阵列。其造型并非流线型,也非规则的几何体,更像是一枚被拉长了的不规则多面体晶体,或者某种深海生物的骨骼残骸,在星空的背景下勾勒出冰冷、尖锐、充满非人美学的轮廓。舰体表面并非光滑,而是布满了细密的、如同电路板又似神秘符文的凹槽纹路,这些纹路中,不时有幽蓝色的能量光流如同血液般无声滑过,为这漆黑的巨物注入一丝诡异的生机。
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,如同一座沉默的、来自亘古的墓碑,又像是一只沉睡在虚空中的钢铁巨兽,散发着一种与联盟舰船截然不同的、混合了极致科技感与某种原始荒蛮气息的压迫感。
“深渊打捞者-07”号在这庞然大物面前,渺小得如同飞向鲸鱼的蜉蝣。它灵巧地调整角度,向着母舰侧面一处缓缓张开的、内部闪烁着幽蓝引导光的“入口”驶去。那入口边缘光滑,没有任何可见的机械结构,仿佛母舰的“皮肤”直接融化、张开。
进入母舰内部,光线骤然变化。不再是航行器内柔和的乳白,而是换成了更加冷冽、偏向蓝白色的照明。通道宽阔,结构复杂而精密,墙壁、天花板、地面都是由那种哑光黑色、带有能量纹路的特殊材料构成,不见丝毫焊接或铆接痕迹,仿佛整体铸造而成。无数大小不一、形态各异的自动化设备、机械臂、运输平台在其中无声而高效地穿梭、运转,如同一个巨大蜂巢内部的工蜂。
这里没有“生活区”的嘈杂,没有“指挥中心”的繁忙,只有冰冷的机械运作和能量流动的轻微嘶响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类似低温金属的气息。
航行器在一个宽敞的“停机坪”上平稳着陆。舱门滑开,数台更加大型、功能各异的医疗与转运机械臂早已等候在旁。影刃和星瞳所在的医疗舱被整体移出,放置在悬浮平台上。阿石的观察舱也被更加稳固的力场拘束器固定,连同那些监测仪器一起被小心地转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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