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内,死寂如墓。浓郁的血腥混合着药味、焦糊味,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冷邪气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侍卫们刀剑出鞘,警惕地围在角落,却无人敢上前触碰那扑倒在地、气息全无的灰袍老者。朱厚照怔怔地看着老鬼伸出的那只手,以及那只手中紧攥的、被暗金色血液浸透了一角的油布小包。
“刘…贞儿?大同梅龙?” 朱厚照喃喃重复着老鬼临终的嘱托,心中疑窦丛生。这神秘的老鬼是谁?他为何拼死救父皇?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托付指向陈瑜?还有父皇…
他猛地转头扑回龙榻边:“父皇!父皇您感觉如何?”
弘治帝依旧双目紧闭,面如金纸,但嘴角不再溢出黑血,胸口那微弱的起伏似乎…比之前明显了一点点?只是那萦绕周身的死气,并未散去多少。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再次上前号脉,片刻后,院判颤声回禀:“殿…殿下…陛下脉象…似…似有极微弱的一线生机回转…只是…只是油尽灯枯之兆未改…如同风中残烛…随时可能…”
朱厚照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明白了。老鬼以命换命,强行破除了那阴毒的诅咒,为父皇夺回了一丝残喘之机。但也仅仅是一丝而已。父皇,依旧命悬一线。
“陈瑜!陈瑜何在?!” 朱厚照如同抓住救命稻草,嘶声喊道。他需要陈瑜!需要他那总能创造奇迹的头脑!
“殿下!” 一名浑身浴血、甲胄残破的东厂档头踉跄着冲入殿内,扑通跪倒,正是通州遇险时发出信号火箭之人,“陈…陈大人通州遇伏!刺客凶悍…番役死伤惨重…幸得…幸得刘公公亲率援兵及时赶到…陈大人虽负伤…但性命无碍…正由刘公公护送…全速回京!”
通州遇伏?!朱厚照眼前一黑,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!调虎离山!刺杀陈瑜,咒杀父皇!这是要将他和父皇的左膀右臂同时斩断!好狠毒的连环计!
“查!给本宫彻查!通州刺客,一个活口不留!撬开他们的嘴!本宫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!” 朱厚照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,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气。他猛地指向老鬼的遗体,“还有他!给本宫查清他的身份!所有关联,一查到底!”
“奴婢遵命!” 东厂档头领命而去。
朱厚照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惧。他走到老鬼的遗体旁,蹲下身。老鬼扑倒的姿势依旧保持着递出布包的姿态,枯瘦的手指如同铁箍般死死攥着那油布包。朱厚照小心翼翼地将那染血的布包从他僵硬的手指中取了出来。
入手微沉。他一层层揭开被血浸得发硬的油布。当最后一层油布掀开时,殿内残存的烛光映照出一抹温润的光泽。
那是一枚玉佩。
玉佩不大,约莫两指宽,通体由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,触手生温。玉佩的造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,线条古拙流畅,羽翼纹理清晰可见,充满了灵动与生机。在玄鸟的背部,靠近翅膀根部的位置,用极其纤细、却深入玉髓的刀工,刻着一个娟秀的楷体小字——“贞”。
玉质温润无瑕,唯有玄鸟的一只眼睛处,似乎天然带着一点极细微的、如同血沁般的淡红晕,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。油布包内,除了这枚玉佩,再无他物。
“贞?刘贞儿?” 朱厚照摩挲着这枚带着老鬼体温和血迹的玄鸟玉佩,心中疑团更甚。这玉佩古朴雅致,绝非俗物。
他紧紧握住玉佩,感受着那温润中透出的丝丝凉意,仿佛握住了老鬼临终沉重的托付。他站起身,将玉佩小心地收入自己怀中贴身藏好。
“传旨!” 朱厚照挺直脊背,声音虽带着少年的沙哑,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威严,在这死寂的养心殿中回荡:
“父皇病重,孤监国!即日起,封闭九门,全城戒严!东厂、锦衣卫,给孤把京城翻过来!查白莲余孽!查通州刺客主使!凡有可疑者,一律下诏狱严审!”
“召内阁大学士、六部九卿,乾清宫议事!”
“通告天下,寻访名医!凡有能献良策、缓解圣躬者,赏千金,封侯爵!”
“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龙榻上气息奄奄的弘治帝,“八百里加急,令陈瑜…火速入宫!”
一道道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,激起千层浪。整个紫禁城,整个京城,在太子监国的第一道旨意下,瞬间绷紧了弦,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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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时辰后,乾清宫。
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内阁首辅刘健、次辅李东阳、谢迁,六部尚书、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一众重臣肃立阶下,个个面色沉重,忧心忡忡。御座空悬,朱厚照身着杏黄色四爪蟒袍,坐在御座旁临时增设的椅子上,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。他面前御案上,堆放着几份紧急呈报的通州遇刺详情和初步审讯口供。
“通州刺客,尽数毙命。其身手路数,非中原武林,更似东瀛倭刀术与边军搏杀技之混杂。所用劲弩,乃工部旧制军弩,三年前报损于蓟镇库房。尸身无任何标识,兵器亦无记号。” 刘瑾垂手侍立在朱厚照身侧,声音阴冷地汇报着,他的左臂也缠着绷带,显然通州一战并不轻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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