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，在这片被彻底扭曲的空间里，失去了它固有的意义和刻度。或许只过去了短短一炷香，或许已然流逝了数个时辰。杨戬维持着闭目凝神的姿态，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，唯有额间那道裂开的细缝中，不断流淌出的、如同蛛丝般纤细脆弱的淡金色光芒，证明着他正在进行的，是一场何等艰难而凶险的博弈。
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，不见一丝血色，嘴唇因用力而抿成一条僵直的线，微微干裂。细密的、带着神识透支般痛苦意味的冷汗，不断从他额头、鬓角渗出，汇聚成珠，顺着脸颊滑落，滴答在他胸前早已被血污与尘垢浸染的衣襟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那残破的天眼，此刻如同被放在烧红的铁砧上反复捶打，又如同被无数根淬毒的银针持续穿刺，传来一阵阵足以让寻常金仙神魂崩溃的恐怖剧痛。每一次推演，每一次解析那亿万道纠缠、折叠、循环的空间乱流，都像是在用自己的脑髓去摩擦粗糙的砂石，带来的是最直接、最野蛮的神魂损耗。
在他的“视野”中，那并非简单的迷宫，而是一个不断变幻、不断自我否定的混沌漩涡。前一刻刚刚推算出的安全路径，下一刻就可能被新生的空间褶皱彻底吞没；看似稳定的能量节点，转眼间就会爆发出撕裂一切的乱流。他必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，在亿万种可能性中，捕捉那稍纵即逝的、唯一的“正确”。
“爹……”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他拄着金箍棒，守护在杨戬和昏睡的哪吒身旁，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那些看似静止、实则时刻都在微妙扭曲的景象。他看着杨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，感受着从那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身躯中散发出的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悄悄缠上了他的心。他宁愿再去面对那铺天盖地的魔蝠，也不想看到爹爹此刻这般痛苦挣扎的模样。“你……你没事吧？”
杨戬没有回应，也无法回应。他全部的意志，所有的神识，都已凝聚在那天眼一丝微弱的金光之上，如同一个在万丈悬崖间走钢丝的凡人，容不得半分旁骛。
突然，他身躯猛地一震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，闷哼一声，嘴角竟渗出了一缕刺目的鲜红！那是神魂受创，反噬肉身的迹象！
“爹！”悟空惊呼，上前一步。
“无妨！”杨戬猛地睁开双眼，那眼中布满了血丝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不屈的火焰。他抬手，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，“找到了！”
他的目光，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，猛地刺向前方左侧一处看似空无一物、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虚空。在天眼的视界中，那里并非空无，而是在无数混乱能量流的夹缝中，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弱、极其隐蔽、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能量节点！那个节点，是这片扭曲空间在无数岁月中，因自身能量循环而产生的一个极其短暂的“平衡点”，也是通往外界唯一可能的“生门”！
但这“生门”并非坦途。它所在的位置，恰好处于几股狂暴空间乱流的边缘，距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，看似只有七八步之遥，实则隔着无数重折叠的空间屏障。而且，这个节点极不稳定，随时可能湮灭，下一次出现，不知是何年何月，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！
“跟上我！一步都不能错！踩我的脚印！”杨戬的声音急促而严厉，不容置疑。他一把抱起依旧昏睡的哪吒，将其紧紧箍在怀中，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虚幻不定的节点。
他没有时间解释，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。机会，只有一次！
下一刻，杨戬动了！
他的步伐变得极其怪异，不再是直线前行，而是忽左忽右，时而前进三步，时而又倒退一步，时而侧身滑步，时而又如同踏着某种古老的禹步，身形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，轨迹诡异莫测到了极点！
每一步落下，都精准地踩在某个无形的、只有他天眼才能“看”到的、介于空间裂缝与能量乱流之间的、那稍纵即逝的“安全点”上。他的动作看起来毫无章法，甚至有些滑稽，但其中蕴含的凶险，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只要一步踏错，哪怕只是偏离了半分，等待他们的，就可能是被空间之力撕碎，或者被放逐到永恒的虚无。
悟空瞪大了眼睛，紧紧盯着杨戬的每一个动作，将他落脚的位置死死记在脑中。他不敢有丝毫分神，体内残余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，模仿着杨戬那怪异无比的步伐，紧紧跟在后面。金箍棒被他收起，双手空出，以便更好地保持平衡。
第一步，踏出，身侧一道无形的空间褶皱如同巨兽合拢的嘴巴，擦着杨戬的衣角掠过。
第二步，回撤，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被一片五彩斑斓的空间碎片吞噬。
第三步，侧滑，一道细若发丝却足以切金断玉的空间裂痕，在他鼻尖前寸许之地悄然划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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