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四十四年了……”
恙落城皇宫深处,一方僻静的庭院内。早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,料峭的风掠过廊檐,卷起几片残存的枯叶。庭院中央,一汪不大的寒潭水色沉郁,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的色泽,并非清澈见底,反而像是浓缩了无数夜晚的深潭。水面上漂浮着些许未融尽的碎冰,在渐弱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微光。
牧沙皇独自站在潭边,身形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黑色磐石。他身上仅着一袭便于行动的深紫色绣金常服,并未披挂那身象征无上权威的沉重甲胄。常伴左右的缷桐已被他遣去调查迪安身旁那只前所未见的巨兽,连日常巡视的护卫也被他远远支开,只余下绝对的寂静。他那头略显蓬乱、却更添狂野气度的漆黑鬃毛在微风中纹丝不动,仿佛连风也不敢轻易撩拨。
他那双漆黑如无星之夜、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吸纳殆尽的眼睛,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潭幽深的池水,面上没有任何表情,平静得可怕。那目光并非欣赏或沉思,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,一种想要穿透这潭水、将其内部一切隐秘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意志。
“真久啊……”
他低沉的自语声在空旷的庭院里荡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,比掠过水面的风更轻,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
“回首将过半生……才只统一帝国……”
他的视线从潭水上微微抬起,投向高墙之外更广阔、却无形的疆域,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无声燃烧。
“还有叶首国和羽玄国,看似完成一半,实则进度只有三分之一……”
他抬起一只覆盖着浓密黑色毛发、指节粗大有力的手,缓缓挥了挥宽大的袖摆,仿佛要拂去眼前某种看不见的阻碍或尘埃。随后,他将双手背在身后,十指交叠。然而,那双令人心悸的漆黑眼眸,注意力却似乎并未落在眼前的寒潭、高墙或天空任何一处实处,
“不得不咬一口酸苹果了~”
他最终近乎无声地吐出这句话,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,那并非笑容,更像是一种对既定现实的冷然接纳,一种为达目标不惜品尝苦涩的决心。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一声清晰而恭敬的禀告:
“启禀陛下~鸣崖在外请见。”
牧沙皇微微眯起了眼睛。那双纯黑的眼眸因这个细微的动作而显得愈发深邃难测。他没有丝毫迟疑,甚至没有任何猜测来者意图的迹象,仿佛对方此刻求见是意料之中,或者,无论对方为何而来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 声音平淡,听不出喜怒,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片刻,一道身影恭敬地步入庭院。
那是一只虎兽人,皮毛呈现出一种温暖而不刺眼的黄色,其上覆盖的褐色虎纹并非寻常的规整条纹,而是显得斑驳而精轧,如同被狂风揉搓过的水波,又似某种古老岩石上自然形成的、充满力量的纹理,游离起伏,带着一种独特的、内敛的彪悍感。
“见过陛下……”
鸣崖进门之后,姿态放得极低,很顺从地躬身行礼,单膝触地。他低垂着头颅,那双金色的眼睛谨慎地、只用余光留意着牧沙皇的小腿,不敢直视上方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纯黑眼眸。他的耳朵服帖地转向两侧,尾巴也安静地蜷在身侧,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绝对的恭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“平身吧~” 牧沙皇甚至没有转过身,依旧背对着他,面朝寒潭。他只是脑袋微微侧过,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下方跪伏的黄色身影,语气慵懒地拖长了调子,
“今日主动找孤……所为何事?”
然而,鸣崖依旧跪在那里,保持着行礼的姿势,没有丝毫起身的动作,仿佛牧沙皇那句“平身”只是客套,而他需要更明确的许可,或者……他心中的不安让他不敢轻易起身。
庭院里安静了片刻,只有风声掠过枯枝的细微呜咽。
鸣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,才用尽量平稳、但依旧能听出些许干涩的声音开口:
“陛下,臣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“臣自认为才疏学浅,心志不坚,恐……无法承担陛下的重托。若日后因臣之过失铸成大错,届时……臣万死难辞其咎,愧对陛下的信任,更愧对……那些交托在臣手上的将士性命……”
他微微抬起了头,视线从牧沙皇的小腿艰难地上移了半分,大约能看见对方袍服的下摆和半条垂下的、肌肉线条隐现的狮尾。他试图从那纹丝不动的尾巴尖上,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或意向暗示。
“怎么了?鸣崖将军?” 牧沙皇终于有了点反应,他称呼的是鸣崖如今在军中的官职,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仿佛真的感到意外的慵懒
“这是受什么刺激了?孤看你过去这几个月,在整训旧部、协防边境这几桩差事上,不是都干得挺好、挺用心的吗?”
他话锋似乎随意地一转,仿佛只是闲聊般提起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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