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光灯灼烧着皮肤,将台下每一张模糊的面孔都镀上了一层审视的光晕。
苏棠站在画廊中央,手中那张薄薄的《创作者声明》,却仿佛有千钧之重。
空气里弥漫着艺术品特有的松节油气息和香槟的微甜,混杂着窃窃私语,像无数看不见的虫豸在嗡嗡作响。
她深吸一口气,那股混杂的气味反而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。
她的目光越过人群,落在展厅最深处那幅被红布覆盖的巨画上。
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,清晰而稳定,没有一丝颤抖:“感谢各位的到来。在介绍我的新作之前,我想先宣读一份声明。”
台下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她。
“这些画,”她顿了顿,视线扫过展厅里每一幅浸透了她痛苦与挣扎的作品,“不属于‘苏砚的影子’,也不属于任何实验编号。”
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。
“影子”、“编号”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,刺痛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。
苏棠没有理会,她的声音反而更加坚定:“它们属于一个叫苏棠的人——她曾被要求模仿别人活着,但现在,她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转身,用力扯下了那块巨大的红布。
《断链的蝴蝶》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。
画布的冲击力让整个展厅陷入了死寂。
那是一幅令人不安却又无法移开视线的画。
左半边,是法医笔记的放大复刻,字迹凌厉而精准,记录着解剖的细节,但纸张的边缘却被真实的火焰烧灼得焦黑卷曲,仿佛刚从一场焚毁证据的大火中抢出。
而右半边,从那片焦黑的废墟中,竟生长出了一只绚烂到极致的蝴蝶翅膀。
那翅膀不是用画笔平涂的,而是由无数支细小的、五彩斑斓的画笔本身拼凑而成,笔尖朝外,像羽毛,更像鳞次栉比的武器,闪烁着不容侵犯的锋芒。
断裂与新生,毁灭与创造,在同一块画布上形成了诡异而和谐的共存。
有人看懂了,那是对过去的焚烧,也是从灰烬中长出的、属于自己的翅膀。
艺术界的震动只是第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,真正掀起惊涛骇浪的,是随之而来的法庭传票。
在画展开幕的四十八小时后,裴溯以苏家姐妹代理人的身份,正式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。
被告席上,是“茧”计划残余的组织者,那些曾经藏在幕后、以科学之名行恶的幽灵。
法庭之上,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。
裴溯没有像以往那样,依赖单一的证据链进行线性攻击。
他面前的桌上,文件堆积如山,但他只是平静地站着,仿佛一位胸有成竹的棋手。
“我的当事人所遭受的,并非简单的身体伤害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,“而是一种系统性的、旨在剥夺其‘意识自由权’的犯罪。”
他将苏砚那本几乎被复刻在画作上的尸检笔记作为呈堂证供,每一页冷静的记录都反衬出“茧”计划的疯狂。
接着,他展示了苏棠从模仿到独立的全部画作演变过程,那些色彩与笔触的变化,如同一份无法伪造的心灵地图,记录了一个独立意识的觉醒。
研究员的供述、被恢复的数据日志,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,将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。
“证据,”裴溯的目光扫过被告席,“有时候并非单一存在,它们相互印证,共同描绘出一个事实的立体轮廓。这个事实就是——我的当事人苏棠,她的人格、记忆、甚至梦想,都曾被当做一个可以被覆写和篡改的容器。”
在辩方律师提出“苏棠的艺术追求可能源于对姐姐职业的潜意识模仿”时,裴溯只是微微摇头,按下了播放键。
一段经过技术处理、略带沙沙声的音频,从法庭的扬声器中缓缓流出。
那是苏棠在接受催眠治疗时的录音。
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迷茫,却无比清晰:“我想当画家……不是因为姐姐是法医,而是因为……我喜欢把光画进黑暗里。”
光,画进黑暗里。
这句简单的话,像一把无形的锤子,敲碎了所有关于“模仿”的指控,也击中了旁听席上苏砚的心。
她看着庭上的裴溯,看着他为她们姐妹俩构筑的坚不可摧的防线,第一次感觉到,那段黑暗的过往,正在被一道坚实的光一寸寸照亮。
审判的硝烟未散,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,在全市司法系统警示教育大会上打响。
苏砚受邀发言。
她穿着一身挺括的法医制服,走上讲台,手里没有讲稿,只有一个密封的物证袋。
在全场数百名公检法系统干部的注视下,她戴上白手套,从物证袋里取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解剖刀,轻轻放在讲台上。
这把刀已经过严格的审批,作为教学用具被带入会场,但它此刻的出现,依然让全场的气氛瞬间凝固。
“七年前,”苏砚的声音平静如水,却带着解剖刀锋般的锐利,“有人用我的手、我的口、我的记忆,伪造了一个‘忏悔的姐姐’,让她出现在公众面前,讲述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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