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绒布，缓缓覆盖住北大荒的田野。收工的哨声早已消散在晚风里，知青点的窗户透出零星的煤油灯光，像散落在黑土地上的星星。林小野揣着怦怦直跳的心，跟在魏珩身后，踩着松软的泥土往村后的小树林走去。
“珩哥，咱们这是去哪啊？复习资料都忘带了。” 林小野的声音有点发颤，一半是因为傍晚的凉意，一半是因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。他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出汗，白天赵队长那番关于 “成分” 的话还在耳边打转，让他既担心又心疼。
魏珩脚步不停，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：“带你看个东西。”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，挺拔的脊背像极了他们常去的那片松树林里的松树，沉默而可靠。
穿过知青点的篱笆墙时，林小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生怕被巡逻的民兵看到。虽然现在政策松了些，但两个男知青大晚上溜出去，总归容易引人议论。魏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，快步钻进了树林的阴影里。
温热的触感从手腕传来，林小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“咚咚” 跳得更厉害了。他偷偷抬眼，看到魏珩专注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，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嘴角似乎也带了点弧度。
“别紧张，这个点没人会来。” 魏珩的声音放低了些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，“以前跟老农巡夜时，我发现这里有片空地，视野好，还避风。”
林小野 “哦” 了一声，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，可脸颊却不争气地发烫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魏珩手指的力度，不算紧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，让他想起小时候攥着爸爸的手过马路的感觉，温暖而踏实。
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，眼前豁然开朗。这是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，中间有块平整的大石头，周围散落着几个树桩，显然是常有人来。最妙的是，这里刚好能看到远处知青点的灯火和更远处村庄的轮廓，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，在地上铺了层银霜似的光斑。
“哇，这里真好！” 林小野忍不住惊叹，暂时忘了心里的紧张，“比咱们宿舍亮堂多了，还没那么多蚊子。”
魏珩松开他的手腕，走到大石头旁坐下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：“坐吧。我白天来看过，挺干净的。”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两个窝窝头和一小袋咸菜，“食堂剩下的，怕你晚上饿。”
林小野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，鼻子有点发酸。他知道魏珩总是这样，嘴上不说什么，却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。他挨着魏珩坐下，两人之间留着一拳宽的距离，可林小野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饿了？” 林小野拿起一个窝窝头，小口啃着，甜甜的玉米香味在嘴里散开。
“看你晚饭没吃多少。” 魏珩也拿起一个窝窝头，目光投向远处的灯火，“在想赵队长说的话？”
提到这事，林小野的心情又沉重起来：“嗯。他凭什么说你成分有问题啊？你这么好，又帮了大家那么多……” 他越说越气，手里的窝窝头都被捏变了形，“不行，我明天就去找赵队长理论，让他给你写证明！”
魏珩伸手按住他的肩膀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：“别冲动。赵队长也是好意提醒，而且成分这事不是他能说了算的。” 他转过头，月光照亮他深邃的眼睛，“我早有准备，你还记得我之前整理的那些材料吗？劳动记录、技术革新证明，还有村民的推荐信，这些都能说明问题。”
“可万一…… 万一还是不行呢？” 林小野的声音低了下去，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不少，“我不想你留在这儿，我想跟你一起去北京，一起上大学。”
魏珩看着他泛红的眼眶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。他沉默了片刻，伸手轻轻揉了揉林小野的头发，动作自然又带着一丝宠溺：“傻小子，就算这次不行，以后还有机会。改革开放的风声越来越紧，政策总会越来越好的。” 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格外认真，“而且，不管我能不能考上大学，不管我们以后在哪，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走。”
林小野猛地抬起头，撞进魏珩深邃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，只有满满的温柔和坚定，像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星光。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，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。
“真的？” 他小心翼翼地问，像是在确认一个易碎的美梦。
“真的。” 魏珩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嘴唇上，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，“我说过，我们是一起的。”
晚风穿过树林，带来阵阵松涛声，像是在为这无声的承诺伴奏。林小野看着魏珩近在咫尺的脸，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的倒影，鼓起勇气，慢慢伸出手，轻轻握住了魏珩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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