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大荒的三月,积雪终于开始不情愿地褪去。屋檐上的冰棱滴答作响,在窗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,映着灰蒙蒙的天光。地窨子外的冻土松动起来,踩上去能听见冰壳碎裂的脆响,混着泥土翻涌的潮湿气息,在料峭的春风里弥漫开来。
林小野蹲在灶台边,正用铁丝仔细修补一个漏底的铝锅。这口锅是知青点传下来的老物件,锅底的破洞被他用铁皮补了又补,边缘已经翘出不规则的毛边。他专注地拧着铁丝,指尖被冻得发红,却灵活得像在摆弄什么精密仪器。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映得他脸上跳跃着暖融融的光,嘴角还挂着满足的浅笑 —— 再过几天,等冻土彻底化透,就能去河边挖新的荠菜了,到时候用这口锅煮野菜粥,再加点偷偷攒的玉米粒,一定能香透整个地窨子。
“小林,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!” 王思齐裹着棉袄凑过来,鼻尖冻得通红,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直往锅里飘,“这锅再补补,怕是能传三代。”
林小野抬头笑起来,眼角的弧度像被春风熨过似的舒展:“传三代哪够?等将来咱们回城了,就把它当传家宝带着,说不定能成古董。”
“回城” 两个字刚出口,地窨子里的空气忽然静了一瞬。王思齐脸上的笑容淡下去,叹了口气蹲在灶台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冻裂的地面:“回城…… 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。”
李卫国从外面掀帘进来,带进一股寒风,他跺着脚上的雪骂骂咧咧:“这鬼天气,都三月了还这么冷!刚才去大队部打水,听赵队长说今年春播要提前,估计又得累脱层皮。” 他瞥见林小野手里的锅,眼睛一亮,“哎,小林,正好我那搪瓷缸子底掉了,回头帮我整整?”
“行啊,” 林小野爽快答应,忽然注意到李卫国冻得发紫的耳朵,忍不住念叨,“你咋不戴护耳?去年编的护耳手套呢?”
“别提了,” 李卫国搓着耳朵龇牙咧嘴,“前两天给马大娘帮忙铡草,不小心给勾破了。再说那玩意儿戴着碍事,干活不利索。”
“不利索也得戴,冻坏了耳朵咋办?” 林小野皱起眉,手里的铁丝转得更快了,“下午我找小翠要点粗布,再给你补补,顺便加层棉花,保准暖和。”
正说着,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钟声,是大队部的广播要开始了。这在平时算不上稀奇事,每天早中晚三次的广播喇叭,除了播放样板戏就是传达生产指示,知青们早就习以为常。可今天的钟声格外急,一下接一下地撞在冻土上,震得地窨子的土墙都嗡嗡发颤。
“咋回事?这时候播啥?” 李卫国探头往外看,只见不少村民都往大队部的方向跑,像是有什么大事。
魏珩从里屋走出来,他刚整理完知青点的工分记录,手里还拿着账本。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,目光扫过窗外躁动的人群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:“去看看。”
四个人踩着泥泞往大队部走,沿途不断遇到神色匆匆的村民,嘴里都念叨着 “广播”“公社” 之类的词。林小野心里莫名地发紧,忍不住加快脚步,魏珩不动声色地跟上,始终与他保持半步的距离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。
大队部门口已经挤满了人,男女老少围着挂在电线杆上的广播喇叭,像一群伸长脖子的鹅。赵队长站在最前面,脸色严肃得吓人。林小野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人群边缘,刚站稳脚跟,广播里就传出滋滋的电流声,随后一个激昂的男声划破了北大荒的宁静。
“…… 经中央批准,为培养社会主义建设人才,决定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…… 凡符合条件的工人、农民、上山下乡知识青年、复员军人等,均可自愿报名…… 坚持德、智、体全面衡量,择优录取……”
“轰” 的一声,人群像被投进了炸药包,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高考?真的恢复高考了?”
“我没听错吧?知青也能考?”
“老天爷!这是真的要变天了!”
林小野僵在原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,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了。恢复高考……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响,震得他头晕目眩。他穿越到这个年代快两年了,无数个寒夜里,他都靠着对现代生活的记忆取暖,从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机会 —— 靠自己的本事回城,回到那个有空调、有网络、有无限可能的世界。
“城…… 回城了…… 我们能回城了!” 王思齐突然抓住林小野的胳膊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眼眶瞬间红透,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冻硬的土地上,“我能考回上海了!我能见到我爸妈了!”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,浑身都在发抖,手里的搪瓷缸子 “哐当” 一声掉在地上,摔出个豁口也浑然不觉。
李卫国比王思齐冷静些,但也激动得满脸通红,他用力拍着林小野的肩膀,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拍散架:“听到没小林!高考!咱们有救了!我就说老天爷不会亏待咱们!” 他眼睛发亮地四处张望,像是已经看到了回城的火车,“得赶紧找课本去!我那本高中数学好像还在箱子底下压着!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