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三天,地窨子里飘着的始终是黑面窝头混着咸菜的寡淡气味。林小野把最后一小块窝头塞进嘴里,粗糙的麸皮剌得嗓子发疼,他咕咚灌了口凉水,才算把那股剌喉感压下去。炕对面的王思齐早就放下了窝头,正对着墙叹气,白皙的脸颊因为缺乏营养泛着淡淡的蜡黄。
“再这么吃下去,我胃都要变成石板路了。” 林小野揉着肚子,声音带着现代人对伙食最本能的抗议,“思齐,你说咱就不能弄点别的?比如煮点野菜粥,哪怕蒸个玉米糊糊也行啊。”
王思齐转过头,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奈:“想啊,可食堂就给这些东西。上次张知青偷偷用搪瓷缸煮土豆,被赵队长发现,缸子都没收了,还在大会上被批‘搞特殊化’呢。”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眼镜片,那是他从上海带来的唯一 “体面”,“再说了,咱连口正经的锅都没有,咋弄?”
“谁说没锅?” 炕尾的李卫国突然接话,他正靠着墙啃窝头,动作熟练得像在吃什么珍馐。听见两人的抱怨,他掀起眼皮,嘴角挂着 “看透一切” 的懒散笑容,“废弃场多的是罐头盒,洗干净了凑活用呗。就是……” 他拖长了调子,故意吊胃口,“上次有人这么干,被赵队长抓着,不仅没收了‘锅’,还罚了三天工分。”
林小野眼睛却亮了。他压根没把 “没收锅” 的警告放在心上,反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腾地坐直身体:“罐头盒?能煮东西?”
“理论上能。” 李卫国耸耸肩,继续啃窝头,“但你别乱来啊,赵队长眼睛尖着呢。”
可林小野已经听不进后半句了。改善伙食的念头像颗种子,在他心里疯狂生根发芽。他想起现代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速食粥,想起妈妈熬的玉米排骨汤,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。不行,必须得试试,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也比顿顿啃窝头强。
第二天出工,林小野干活格外卖力,眼睛却不住地瞟向田埂边的杂草和远处的废弃场。休息时,他借口解手溜到田埂尽头,蹲下身仔细打量 —— 早春的田埂还没被农药污染,贴地长着不少嫩绿的荠菜,叶片肥嫩,根须白净;不远处的苦菜刚抽出新芽,锯齿状的叶子带着清苦的香气。他小时候跟着奶奶挖过野菜,知道这两种都能吃,赶紧掏出别在腰上的小镰刀,飞快地挖了半衣襟。
收工时,他趁炊事员不注意,偷偷从食堂的窝头堆里抠了把玉米粒。这活儿干得惊险,指尖被粗糙的窝头硌得生疼,可摸到怀里温热的玉米粒,他心里竟泛起莫名的兴奋。路过废弃场时,他又猫着腰翻了半天,终于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水果罐头盒,盒身还算完整,就是边缘有些锋利。
“今天运气不错。” 林小野把罐头盒揣进怀里,野菜和玉米粒用破布包好藏在裤腰上,拍了拍身上的土,脚步轻快地往知青点走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田埂上蹦蹦跳跳,活像揣着宝贝的小松鼠。
回到地窨子,大家都在收拾农具准备休息。林小野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炕边,眼睛却瞟向墙角那个用来取暖的小火炉。那是知青点唯一的热源,平时只烧柴取暖,灶眼小得可怜,但对付一个罐头盒应该够了。
等大家都躺下准备睡觉,地窨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,林小野才悄悄爬起来。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,把罐头盒拿到门口的雪堆里反复擦洗,冰冷的雪水冻得手指发红发僵,他却浑然不觉,认真地抠掉每一处锈迹。
一切准备就绪。他蹑手蹑脚地把罐头盒架在火炉的铁架上,倒上从外面雪堆里化的清水,又小心翼翼地放进荠菜和苦菜,最后撒上那把攒了一下午的玉米粒。火苗 “噼啪” 地舔着罐头盒底,发出细微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林小野蹲在火炉旁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罐头盒,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。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野菜粥的清香,想象着玉米煮软后的甜糯,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。旁边的王思齐翻了个身,他吓得立刻屏住呼吸,直到确认对方没醒,才松了口气,继续盯着炉火。
或许是太想快点喝上热粥,或许是没掌握柴火的用量,他往灶膛里添了太多柴。没过多久,罐头盒底就冒出了黑烟,一股焦糊味渐渐弥漫开来。
“坏了!” 林小野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伸手去挪罐头盒,可刚碰到盒身就烫得 “嘶” 了一声,指尖瞬间红了一片。他急得团团转,抓过旁边的破布裹着手,好不容易把罐头盒从火炉上拿下来,掀开盒盖一看 —— 里面的野菜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,边缘还在冒着小火星,玉米粒硬邦邦地嵌在焦糊的菜叶子里,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糊味。
“咳咳……” 他被烟呛得直咳嗽,慌忙用袖子扇风,想把糊味扇散。
“咋回事啊?啥东西糊了?” 炕尾的李卫国被呛醒,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借着月光看清林小野手里的罐头盒,突然笑出声,“小林,你这是在煮‘炭’呢?这玩意能吃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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