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你这是强词夺理!”潘龙气得脸色发白,“我部伤亡惨重,急需休整!况且,加固河防有何用?鞑子真要打过来,就凭我们这些残兵败将,守得住吗?不如……”
“不如什么?”赵铁鹰豹眼圆瞪,逼上前一步,“不如早点散了?或者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?潘龙,老子告诉你,只要我赵铁鹰还有一口气在,就绝不做那没卵子的孬种!朔方关可以战死,但绝不能跪着生!”
“你……你莽夫!不可理喻!”潘龙被他气势所慑,后退了半步,色厉内荏地喊道。
周围的士兵们听着两人的争吵,大多依旧麻木,只有少数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光,但很快又黯淡下去。争吵,在这里早已是家常便饭,为了粮食,为了水源,为了一块相对干燥的栖身之地……生存的压力,早已将同袍之情磨蚀殆尽。
萧北辰静静地看着这场争执,心中了然。赵铁鹰,是父亲当年的旧部,性格刚烈耿直,看来还保留着几分血性与骨气。而潘龙……此人名声一向不佳,贪生怕死,看来败退之后,更是只求自保,甚至可能存了别的心思。
他没有立刻上前表明身份,而是对“影”使了个眼色。“影”会意,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,去打探更具体的情报。
萧北辰则带着其余几人,继续向营地更深处,那伤兵聚集、气味最难闻的区域走去。
这里的景象,更是人间地狱。
一片相对低洼的泥地里,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伤兵。缺胳膊少腿者比比皆是,伤口化脓生蛆者不在少数,许多人只是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干草,盖着破旧的、沾满血污的毯子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等死。呻吟声、咳嗽声、呓语声此起彼伏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药味(如果有药的话)。仅有的一两个医官和几个帮忙的轻伤员,穿梭在人群中,面带绝望,所能做的极其有限。
萧北辰走到一个断了腿、靠在土坎上的老兵身边蹲下。那老兵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,对有人靠近毫无反应。
“老哥,哪里人?”萧北辰低声问道,声音平和。
老兵缓缓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看了萧北辰一眼,咧开干裂的嘴唇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朔……朔方关的……没……没用了……腿没了……家……也没了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微弱,带着浓重的死气。
“粮食还够吗?有药吗?”萧北辰继续问。
“粮食?”老兵嗤笑一声,带着无尽的嘲讽,“一天……一顿稀的……吊着命……药?那……那是老爷们……才用的……我们这些……等死的……废物……不配……”他说着,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出了带着血丝的浓痰。
萧北辰沉默着,从怀中取出自己仅剩的一块肉干,塞到老兵手里。
老兵愣了一下,看着手中那块黑乎乎的肉干,又抬头看了看萧北辰,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,他摇了摇头,将肉干推了回来:“谢……后生……好意……我……我吃不下……留着……你自己……逃命吧……这地方……待不住了……鞑子……迟早要过来……”
说完,他不再看萧北辰,重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灰暗的天空,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。
萧北辰握着那块被推回来的肉干,手指微微收紧。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这片绝望的伤兵营,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等死的面孔,听着那一声声压抑的呻吟,心中的怒火与悲凉如同火山般积聚。
军心涣散,士气低迷,已至如斯!
这样的军队,如何能战?这样的北境,如何能守?
祖父、父亲,你们看到了吗?这就是你们付出生命守护的北境,如今已成何等模样!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。现在,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。他必须想办法,在英国公抵达之前,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,点燃第一簇火苗!
就在这时,“影”如同鬼魅般回到他身边,低声道:“世子,打听到了。韩承志将军的‘飞熊军’残部驻扎在营地东侧,相对完整,约有三千人,是目前饮马河大营最具战斗力的一部。但韩将军似乎……态度暧昧,对于赵铁鹰和潘龙的争执,一直保持沉默,并未明确表态。另外,营地里的存粮,据说不多了,最多还能支撑半月。而且……有流言说,潘龙似乎私下里和某些来历不明的商队有所接触。”
韩承志……态度暧昧?潘龙与不明商队接触?
萧北辰眼中寒光一闪。这饮马河大营的水,比他想象的还要浑。
他抬起头,望向营地东侧那片相对整齐一些的营区,那里飘扬着一面略显残破、但依旧能看出“飞熊”字样的旗帜。
第一步,该去会一会这位父亲当年的旧部,看看他这“态度暧昧”,究竟是何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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