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过半,长安城像一头被驯服的巨兽,在宵禁的沉寂中缓慢呼吸。白日里镇北王府门前的白幡、东宫车驾的对峙、林家小姐的退婚,这些足以让整个京城议论上三天三夜的变故,此刻都被浓重的夜色暂时掩盖。唯有巡夜金吾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以及远处打更人单调而悠长的梆子声,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回荡,为这座沉睡的帝国心脏守夜。
然而,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,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。
镇北王府,地下密室。
萧北辰指尖抚过那具焦桐木琴的最后一根弦,当《破阵乐》那金戈铁马的旋律进行到最高亢、最惨烈的章节时,他手腕猛地一沉,五指如钩,向内狠狠一划!
“铮——铮铮——!”
七根紧绷的琴弦应声而断!那声音并不响亮,甚至有些沉闷,但断弦的震颤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,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以一种独特的、依托地脉或某种未知能量场的方式,如同水波般以密室为中心,瞬间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,精准地传遍了长安城地下数十个精心布置的隐秘节点。
这断弦之音,就是“北辰信号”,是唤醒沉睡暗刃的最终指令!
几乎在同一时刻——
城西,靠近西市边缘,一家名为“福寿材”的棺材铺后院。地面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被轻轻移开,三十名身着黑色劲装、面覆黑巾、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眸子的汉子,如同从地底涌出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列队站立。为首者,代号“巽风”,是个身形瘦削、动作如风的男子。他侧耳倾听,确认那无形的信号已经接收完毕,随即右手并指如刀,向前一挥!没有任何言语,三十道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,瞬间融入漆黑的巷道阴影之中,向着崇仁坊兵部侍郎潘成的府邸方向潜行。他们的脚步轻得如同猫行,呼吸被压制到最低,与夜色完美融合。
城东,一座供奉着不知名小神的“静心庵”后院,藏经阁的木质地板悄然翻转,又是三十名暗辰卫现身。为首者代号“离火”,眼神炽烈,脾气如火。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特制火油罐和引火之物,对部下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。众人点头,如同水滴渗入沙地,借助着屋檐、树影的掩护,分成三组,扑向三个不同的目标宅院——分别是吏部一位文选司郎中、太仆寺一位负责马政的少卿,以及一位与东宫往来密切的皇商的外宅。这些目标,都是在近期北境粮草、军马调拨中,或拖延、或克扣、或传递虚假情报的关键人物。
城南,漕帮码头附近,一座堆放陈旧货物的仓库地下;城北,靠近光德坊那片鱼龙混杂、官府势力薄弱的平民区某处废弃水井之下;甚至在皇城根脚下,某个负责清洁疏通御沟的“净军”驻地杂物房里……整整十处类似的、经营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隐蔽据点,三百名经过严格筛选、残酷训练、对萧家和世子绝对忠诚的暗辰卫,在接收到那独特的弦断之音后,如同三百台精密仪器被同时启动。
他们动作迅捷如电,配合默契无间,对长安城的大街小巷、明渠暗沟、巡夜规律、乃至各府邸的护院换岗时间都了如指掌。他们本就是这座庞大帝都阴影中的一部分,是镇北王府耗费数代人心血与巨大资源,秘密编织的一张无形之网。平日里,他们是贩夫走卒,是衙门小吏,是仆役工匠,隐匿在各自平凡甚至卑微的角色中,收集信息,传递情报,静默等待。只有在王府面临生死存亡,接到那独一无二的“北辰信号”时,这张网才会骤然收紧,露出它致命的锋芒。
今夜,他们的目标清晰而致命:制造混乱,获取证据,发出警告。首要目标,兵部左侍郎潘成的府邸,务必制造最大混乱,并尽可能获取其与东宫及北境事务相关的密信账册;次要目标,另外三处太子党羽宅邸,纵火制造恐慌,扰乱视线。
潘成府邸位于崇仁坊东南角,高墙深院,朱门铜环,门口两座石狮彰显着三品大员的威严。府内灯火大多已熄,只有零星几处回廊还挂着灯笼,映照着巡逻护院们有些懒散的身影。夜已深,连日的安稳让他们放松了警惕。
两道黑影,如同真正的壁虎,贴着冰凉滑腻的高墙,指尖戴着特制的、带有细微倒钩的玄铁爪套,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。他们的动作协调而精准,完美地避开了墙上可能设置的铃铛和尖锐物。翻上墙头,两人伏低身形,锐利的目光如同夜枭,迅速扫视院内情况。其中一人,代号“坎水”,擅长潜伏与水战,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皮囊,对着墙角阴影里两个靠在一起打盹的家丁,轻轻一吹。两缕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烟雾飘出,那两名家丁脑袋一歪,陷入了更深沉的“睡眠”之中。
与此同时,另外几组暗辰卫利用早已摸清并拓宽的狗洞、排水暗道,甚至伪装成夜间收泔水的伙计,骗开了侧门,从不同方向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府邸内部。他们对府中的布局了如指掌,哪里是主人居住的正院,哪里是仆役聚集的侧厢,哪里是书房、库房等重要区域,都一清二楚。他们避开主要路径,借助假山、树木、回廊柱子的阴影,如同鬼魅般穿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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