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王涵在床上辗转反侧,眼皮沉重却毫无睡意。脑海里像是开了锅的实验室,各种参数、公式、以及周志刚那张脸交替翻滚。
直到天光微亮,他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迷糊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枕边的手机“嗡”地一声轻震,将他从浅眠中拽了出来。屏幕亮起,显示着“林珊”的名字。
王涵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点开信息。
林珊:王涵学弟,早上好。打扰了。
紧接着又是一条:今天酒泉中心,‘嫦娥三型’登月发射,我这边多了一张内部观摩区的票。原本约好一起去的同课题组师姐临时被袁老师(附上一个苦笑的表情)抓去处理一批紧急的‘腐荧’样本了……实在找不到别人。
第三条信息很快跟进:观摩这种国家级重大工程能加不少‘二课’实践学分。一起吗?就当……帮我消耗掉这张票,顺便蹭个学分?
后面跟着一个双手合十、眼神恳求的兔子表情包。
王涵盯着屏幕,“腐荧”?这个词他有点陌生,但听起来像是林珊所在的“神农”大项目下的某个子计划。
他下意识想拒绝,周末的时间他早已规划好,要啃下一摞关于高能激光器同步的最新论文。
他的手指停在回复框上方,犹豫着。
林珊……那个在楼道里遇到,会对他轻轻点头的学姐;那个在他离校时,会送一包饼干的姐姐。和她在一起,似乎不需要耗费太多应对社交的心力。
而且,“二课学分”……对他这个身份而言,倒是个合情合理的掩护。
好。时间,地点?他最终简短地回复。
上午九点,学校东门集合,有统一大巴。
………………
大巴车上十分喧闹。王涵和林珊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王涵习惯性地沉默,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向后飞掠的、越来越荒凉的定海市郊。
林珊也没有刻意寻找话题,她只是安静地坐着。
“你的‘腐荧’……”王涵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,“是指腐败荧光?还是某种……真菌?”他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词汇,这纯粹是科研人员的好奇心。
林珊微微一愣,似乎没想到王涵会对这个感兴趣,随即笑了笑,压低了一点声音:“算是后者吧。一种……比较特殊的,具有高效生物发光特性的真菌。
我们在尝试利用它的生物转化特性,嗯……处理一些有机废弃物,同时产生可利用的微弱光能。是‘神农计划’里关于封闭环境物质循环利用的一个小分支。”
她解释得比较笼统,但王涵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点:“生物发光……能量转换效率如何?”
“理论上,如果能优化培养条件和基因表达,可以达到相当惊人的水平,远超一般萤火虫。”
林珊提到自己的专业,眼神明亮起来,“而且,它能在几乎无光的厌氧环境下工作,这是任何光合作用生物都无法比拟的优势。袁老师认为,这对未来长期太空驻留、甚至地外基地建设可能很重要。”
王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将废弃物转化为光和可利用的代谢产物,这思路确实巧妙。
这和他追求的、狂暴而直接的聚变能源,仿佛是科技树的两个极端,却又共同指向同一个目标——人类在严酷宇宙环境中的生存与扩张。
“很精妙的设计。”他由衷地说了一句。
“谢谢。”林珊弯起眼睛,“不过现阶段,它还非常‘娇气’,对环境波动极其敏感,所以师姐才被紧急叫回去。”她无奈地耸耸肩,“所以,今天就便宜你啦,王涵同学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到达观摩区时,巨大的“嫦娥三型”改运载火箭已经映入眼帘,如同一个白色的巨人。
“嗯。结构力学设计得很完美。”王涵的评价则带着工程师的本能,他的目光扫过火箭的每一级箭体、每一个助推器连接点,最后落在底部那巨大的发动机喷口上。
广播里介绍着任务概况,周围的人群发出阵阵喧哗。王涵却微微蹙眉,对林珊说:“化学推进,能量利用效率太低了。上百吨燃料,只为了将几吨的有效载荷送出大气层。”
林珊闻言,转过头看他,带着一丝好奇:“那……你觉得未来的方向是什么?”
“更高效的能量释放方式。”王涵回答得毫不犹豫,目光依旧锁定火箭,“比如,核聚变。如果‘金乌’……”他话说到一半,猛地刹住,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。
林珊却似乎没有深究他未尽的词语,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火箭,轻声说:“但那依然是现在,我们走向星空所能依靠的最可靠的力量啊。
就像我的‘腐荧’,现在可能还很微弱,但谁知道呢,也许有一天,它散发出的光,真的能照亮某个黑暗的角落。”
她的话让王涵微微一怔。他习惯了从绝对效率和终极目标思考问题,却很少像林珊这样,去欣赏和肯定现阶段努力的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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