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的尾巴还没完全收起,何福平和高小蝶的流言就像野火一样烧遍了何家村。
“听说了吗?何家大房的福平,跟高家那个哑巴闺女在后山搂搂抱抱,被野蜂蜇了一身包!”
“何止啊,我听说何青萍那丫头也掺和进去了,是她把马蜂窝捅下来的!”
“啧啧,何家这是怎么了?好好的升学宴闹成这样……”
流言在田间地头、井边树下疯传,每经过一个人的嘴,就添油加醋几分。等传到何天培耳朵里时,故事已经变成了“何福平和高小蝶私定终身,被何青萍撞见,一气之下捅了马蜂窝”。
“胡说八道!”水双凤气得浑身发抖,“福平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!那些烂舌根的,不得好死!”
何天培沉着脸抽着烟,没说话。流言这种东西,越是辩解,传得越凶。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,等时间冲淡一切。
升学宴第二天,何天培就以“带福平回县城看伤”为由,一家子匆匆离开了何家村。走的时候,何福平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,坐在自行车后座上,一路颠簸疼得龇牙咧嘴。
“忍忍。”何天培在前面蹬车,“到了县城就好了。”
何福平没说话,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村庄。村口的老槐树下,似乎站着一个人影,瘦瘦小小的,穿着蓝底白花的褂子。
是高小蝶。
何福平心里一紧,想说点什么,但自行车已经拐上了大路,村庄消失在视线尽头。
高小蝶站在槐树下,看着那辆自行车消失在土路尽头,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她不会说话,连哭都是安静的。
回到家,高家老娘正坐在门槛上补衣服,看见女儿回来,一把将她拉进屋里。
“小蝶,你跟娘说实话。”高老娘盯着女儿,“你跟何家那小子,到底怎么回事?”
高小蝶拼命摇头,用手比划: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“没有?那村里人怎么说?”高老娘叹了口气,“闺女啊,不是娘不信你。可这流言传成这样,你往后还怎么嫁人?”
高小蝶低下头,眼泪砸在地上。
高老娘看着女儿,心里有了盘算。第二天,她就拎着半篮子鸡蛋去了何家老宅。
张翠花正在院子里喂鸡,看见高老娘来了,脸色不太好看:“高嫂子,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看看。”高老娘把鸡蛋篮子放下,“听说你家福平受伤了,好些了吗?”
“好多了,在县城看大夫呢。”张翠花不冷不热地说。
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,气氛尴尬。高老娘几次想开口,都被张翠花岔开了话头。最后,高老娘叹了口气:“张嫂子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。我家小蝶……是个苦命的丫头。要是……”
“高嫂子。”张翠花打断她,“孩子们的事,咱们大人不好插手。福平还小,不急着说亲。”
这话说得委婉,但意思很明白——何家看不上高小蝶。
高老娘脸色一白,拎起鸡蛋篮子就走了。回到家,她坐在炕上发了很久的呆,最后咬着牙做了决定。
一周后,高小蝶出嫁了。嫁到三十里外的大山里,给一个四十岁的光棍当填房。那光棍前头的老婆病死了,留下三个孩子。高家收了100块钱彩礼,这在1970年是一笔巨款。
出嫁那天,高小蝶穿着一身半新的红衣裳,坐在驴车上,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十七年的村庄。她的眼睛肿着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,像一尊木偶。
流言随着高小蝶的出嫁渐渐平息了。村里人很快有了新的话题——谁家媳妇生了儿子,谁家儿子要去当兵,谁家老人去世了……
生活就是这样,再大的风波,也会被时间抚平。只是那些被风波卷入的人,命运已经永远改变了。
九月初,何禄平收拾行李去了市里上学。
临走前一晚,水双凤把儿子的行李检查了三遍,生怕漏了什么。衣服、被褥、脸盆、饭盒……每一样都叠得整整齐齐。
“到了学校,好好吃饭,别舍不得花钱。”水双凤一边往行李里塞钱一边说,“这二十块钱你拿着,不够了给家里写信。”
“妈,用不了这么多。”何禄平说,“学校有补助,一个月十二块呢。”
“拿着!”水双凤眼睛红了,“出门在外,多带点钱没坏处。”
何天培没说什么,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:“好好学,给咱们家争气。”
第二天一早,何禄平坐上了去市里的班车。车开走的时候,他看见父母站在路边挥手,母亲在抹眼泪。他心里一酸,差点也跟着掉泪。
县里的三家孩子也陆续开学了。
何启平升了初一,何虹平上了三年级。每天早上,兄妹俩一起出门,一个往中学走,一个往小学走。日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好像那个夏天的风波从未发生过。
何家三房这边,情况确实好转了不少。
自从何天良不再喝酒打人,正常上班之后,家里的气氛好了很多。叶春燕的气色明显比前几次怀孕时好,脸上有了血色,人也胖了些。这让她更加坚信——肚子里一定是个儿子,只有儿子才会这么“旺娘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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