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厂家属院里,叶春燕终于能跟其他妇女说上话了。以前家里整天吵吵闹闹,别人都躲着她。现在家里安静了,她也能抱着针线活,坐在院子里跟人聊聊天。
“春燕,你这肚子尖尖的,肯定是个儿子。”隔壁的王婶说。
“借您吉言。”叶春燕笑得眼睛弯弯。
她还跟着院里的妇女一起糊火柴盒。糊一百个能挣五分钱,她手脚快,一天能糊三四百个,一个月下来能挣五六块。加上何天良的工资,日子虽然还是紧巴,但至少不用饿肚子了。
来儿四姐妹的日子也好过不少。父亲不喝酒了,不打人了,母亲也有了笑脸。虽然还是要干很多活,但至少不用天天提心吊胆。
来儿已经十三岁了,到了懂事的年纪。她知道家里的变化是因为母亲肚子里那个“弟弟”,所以每天放学回家,第一件事就是问:“妈,今天弟弟乖不乖?”
叶春燕摸着肚子,笑得温柔:“乖,可乖了。”
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可何家老宅这边,却是一地鸡毛。
刘玉兰自从亲眼看见女儿捅马蜂窝之后,心里对何青萍的恐惧压过了母爱。她跟婆婆张翠花说了自己的担忧,两人一拍即合——坚决不能让何青萍去上学。
“那丫头心思太毒,去了学校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来。”张翠花说,“就在家待着,跟着咱们下地干活。”
于是,九月开学的时候,何旭平和何阳平背着新书包去了村小,何青萍却只能扛着锄头跟大人下地。
“为什么我不能上学?”何青萍质问。
“上学有什么用?”张翠花板着脸,“女孩子识几个字就行了。你看你娘,不识字不也过得好好的?”
何青萍咬着嘴唇,没再争辩。她知道争也没用。
从此,她每天跟着奶奶和母亲下地干活。锄草、施肥、浇水……九岁的孩子干着成人的活,一双手很快磨出了茧子。
白天累得半死,晚上还要被盯着,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。张翠花和刘玉兰像防贼一样防着她,生怕她再惹事。
何青萍表面顺从,心里却恨得要死。她恨何福平,恨高小蝶,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到了冬月。
何明显和张翠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,三个儿子每个月给的孝敬钱,他们一分也舍不得花,全都攒着给何天佑还债。可就在他们以为债务能慢慢还清的时候,又一记闷棍砸了下来。
这天下午,罐头厂门卫室的老王头找到何天培:“何师傅,你们村来人了,说有急事找你。”
何天培心里一咯噔,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外走。来的是村里的一个远房侄子,跑得满头大汗。
“天培叔,不好了!”侄子气喘吁吁,“天佑叔又欠钱了!这次欠了三百,人跑了!放贷的找到村里,把你们家都砸了!”
何天培脑子“嗡”的一声:“你说什么?”
“真的!那帮人凶得很,把堂屋的桌子都掀了,还说……还说要是三天内不还钱,就把房子点了!”侄子急得快哭了,“显爷爷让你赶紧回去!”
何天培腿一软,差点摔倒。他扶着墙站稳,脑子飞快地转着。
三百块钱……又是三百……
“天佑人呢?”他问。
“不知道,跑了三天了,谁也没见着。”
何天培咬咬牙:“你先回去,跟我爹说,我明天一早就回去。”
送走侄子,何天培一个人在车间外站了很久。冬月的风吹在脸上,像刀子一样。可他感觉不到冷,只觉得心里发凉。
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,是准备给福平说亲用的。现在……
他长长叹了口气,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。
同一时间,去何家二房捎信的人也到了供销社,找到了李秀兰。
“秀兰嫂子,你们村出事了!”来人是个中年妇女,跟李秀兰有点交情,“何天佑又欠钱了,人跑了,放贷的闹到村里去了!”
李秀兰手里的秤砣“哐当”掉在柜台上。她愣了几秒,反应过来后,第一句话是:“天能呢?天能知道吗?”
“何师傅出车去了,还没回来。”
李秀兰心乱如麻。她跟同事交代了几句,提前下班回家。一到家,就看见何启平和何虹平在写作业。
“启平,虹平,别写了。”李秀兰声音发紧,“跟妈去趟你大伯家。”
“怎么了妈?”何虹平问。
“老宅出事了。”
母子三人匆匆赶到罐头厂家属院时,发现何天良和叶春燕也在。叶春燕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,坐在椅子上,脸色不太好看。
屋里气氛凝重。水双凤坐在床边,眼睛红红的,显然刚哭过。何天培蹲在门口抽烟,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。
“大嫂,怎么回事?”李秀兰问。
水双凤抬起头,声音哽咽:“还能怎么回事?何天佑那个杀千刀的,又欠了三百块钱!人跑了!放贷的找到老宅,把家都砸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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