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的太阳格外毒辣，才早上八点，地面已经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。
何家老宅的院子里，张翠花正带着着刘玉兰和孙女何青萍清洗碗筷。三房叶春燕和来儿姐妹，水双凤带着寿平喜平也情假回来一起操办。周六要摆六桌，碗筷不够，得从邻里借。借来的碗筷都要重新洗过，用开水烫一遍。
“都仔细点！”张翠花叉着腰，“洗不干净让人笑话！”
何青萍蹲在井边，手里拿着丝瓜瓤，机械地刷洗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。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些碗筷上了。
昨晚她几乎没睡，一遍遍在脑子里演练周六的计划。每一个细节，每一句话，每一个动作，她都反复推敲过了。
高小蝶那边已经说妥了。那个傻姑娘，还真信了她的话，以为能攀上何福平这根高枝。也好，越傻越好骗。
野蜂巢的位置她也确认了三遍。就在后山那条小路拐弯处的崖壁上，离地面一丈来高，木棍够得着。蜂巢很大，捅下来肯定能引起混乱。
至于何福平……何青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那个老好人，听说有孩子去后山玩，肯定会去找。到时候……
“青萍！发什么呆！”张翠花的呵斥声打断她的思绪，“碗洗完了就去挑水，缸里快空了！”
“知道了，奶奶。”
何青萍放下手里的碗，去柴房拿扁担和水桶。走过堂屋时，她听见里面何明显和何天佑在说话。
“……你就不能争口气？”是何明显的声音，“修水库的活干不了，修房子总行吧？村东头你三爷家盖新房，缺个上砖的，一天给一毛钱，管一顿饭。”
“一毛钱……”何天佑嘟囔，“够干什么的？”
“一毛钱不是钱？”何明显的声音拔高，“你欠了六百块钱的债，一个月挣三块也是钱！总比在家躺着强！”
何青萍脚步没停，心里却在冷笑。她这个爹，真是烂泥扶不上墙。也好，越是这样，她越没有顾忌。
挑着水桶走出院门，迎面碰上了高小蝶。
高小蝶背着一大捆猪草，压得腰都弯了。看见何青萍，她眼睛一亮，放下背篓，用手比划着——周六的事，我都准备好了。
何青萍左右看看，确定没人，才压低声音说：“小蝶姐，你记住，周六上午十点左右，你在后山那条小路等我。穿你那件蓝底白花的褂子，头发梳整齐点。”
高小蝶点头，脸有些红。
“别紧张。”何青萍笑得天真，“福平哥人好，肯定会喜欢你的。到时候我制造机会，让你们单独相处。”
高小蝶又比划：真的可以吗？
“当然可以。”何青萍拍拍她的手，“小蝶姐，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。抓住了，你就能嫁到城里，过好日子了。”
高小蝶咬着嘴唇，用力点头。
何青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，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，只剩下冰冷。
这个傻子，真好骗。
挑完水回到院里，何青萍看见何明显站在堂屋门口，正跟村里的王会计说话。
“……老何，你家禄平真是出息了。”王会计抽着烟，“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中专生了？你家承平去年考上省里的中专，这次禄平考上市里中专，一下出了两个中专生，你家周六可得好好热闹热闹。”
“应该的，应该的。”何明显脸上带着笑，但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疲惫。
何青萍垂下眼，挑着水进了灶房。她把水倒进缸里，又去井边挑第二趟。
太阳越来越毒，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，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。相反，心里那股兴奋劲儿让她浑身发热。
还有一天半。
一天半后，她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，得罪她何青萍的下场。
同一时间，县城罐头厂。
何福平今天格外心神不宁。早晨上班时，他又把那封匿名信拿出来看了一遍。信纸已经有些皱了，但那几行字依然清晰。
“小心何青萍”。
为什么？何青萍到底想干什么？
中午休息时，他找到车间主任请假：“主任，周六家里有事，我想请一天假。”
“周六？”车间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，拍了拍他的肩，“我知道，你弟考上中专了是吧？喜事！准了！不过周日得来加班啊，这批货赶得紧。”
“谢谢主任。”
请好假，何福平回到工位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操作机器。刘大壮凑过来：“福平，你这两天怎么了？魂不守舍的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何福平勉强笑了笑，“就是家里事多。”
“是不是为了周六的宴席？”刘大壮压低声音，“我听说，你们家那个小叔，欠了六百块钱的赌债？”
何福平脸色一变：“你听谁说的？”
“哎呀，这事早传开了。”刘大壮说，“我丈母娘家就是你们村的。听说放贷的都找上门了，还是你爷爷压下去的？”
何福平没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你那个小叔啊……”刘大壮摇摇头，“不是我说，真是够呛。你们家现在日子刚好过点，他又来这么一出。要我说，这种亲戚，该断就得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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