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虹平放下书,凑过去看。水面上的浮漂轻轻点动着,忽然猛地往下一沉!
“拉!”何虹平喊道。
何启平用力一提竿,竹竿弯成了弓形。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水面上扑腾着,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“哈哈,钓到了!”何启平兴奋地把鱼拎上岸,小心翼翼地取下鱼钩,放进带来的小水桶里。桶里已经有两三条小鱼了。
兄妹俩正高兴,河岸小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何虹平抬头望去,看见四个瘦小的身影背着背篓,正沿着河岸慢慢走来。
走在前面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,背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竹背篓,里面装着黑乎乎的煤核。她身后跟着三个更小的女孩,每个人都背着个小背篓。她们的衣服洗得发白,打着补丁,但还算整洁。四个女孩都赤着脚,裤腿挽到膝盖,小腿上沾着泥点。
何虹平定睛一看,心里微微一颤——是三房的四个堂姐妹:来儿、念儿、盼儿,还有最小的迎儿。
自从年初那场惨剧后,她快半年没见过她们了。偶尔从父母那里听说,三叔家“平静”下来了,叶春燕掌了家,几个女孩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。但亲眼见到,何虹平还是被她们瘦弱的样子刺痛了眼睛。
来儿显然也看见了何虹平和何启平。她脚步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。倒是何启平先开了口:“来儿姐?是你们啊!”
来儿这才带着妹妹们走过来。她比半年前更瘦了,脸颊凹陷,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——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,或者说,麻木。
“启平,虹平。”来儿的声音很轻,没什么起伏,“你们在钓鱼?”
“嗯,钓了几条小鱼。”何启平把水桶往她们面前挪了挪,“你们……捡煤核?”
来儿点点头,把背篓放下。何虹平看见里面有大半篓煤核,都是些没烧透的煤块,从工厂或锅炉房倒出来的煤渣里捡的。这东西不好烧,烟大,但不要钱。
念儿和盼儿也放下背篓,怯生生地站在姐姐身后。最小的迎儿六岁了,还是瘦瘦小小的,紧紧抓着念儿的衣角。何虹平注意到,迎儿的眼睛很大,但眼神空洞,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“迎儿她……”何虹平轻声问。
来儿抿了抿嘴唇:“不会说话了。发烧烧坏了嗓子。”她说得很平静,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。
气氛有些尴尬。何启平挠挠头,从水桶里捞出那条最大的鲫鱼:“来儿姐,这条鱼你们拿回去吧,炖汤喝。”
来儿看着那条还在扑腾的鱼,眼里闪过一丝波动,但很快摇了摇头:“不用了,你们自己留着吧。我们……该回去了。”
“再坐会儿吧,太阳还高呢。”何虹平连忙说,“你们累了吧?喝点水。”她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。
来儿犹豫了一下,接过水壶,自己没喝,先递给了念儿。念儿小心地抿了一口,又传给盼儿,最后才轮到迎儿。迎儿抱着水壶,小口小口地喝着,眼睛一直盯着桶里游动的小鱼。
何虹平在来儿身边坐下,轻声问:“来儿姐,你们……上学了吗?”
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。年初何明显拿出积蓄给三房几个孩子看病时,曾强硬地要求叶春燕必须让适龄的女孩上学。当时叶春燕答应了,但后来到底执没执行,何虹平不清楚。
来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——一种混合着珍惜和小心翼翼的光。
“上了。”她说,“我和念儿都上了。我在五年级,念儿在三年级。”她顿了顿,“盼儿还小,明年才能上。迎儿……她这样,学校不收。”
何虹平心里一松,又一提。松的是至少来儿和念儿能上学了,提的是迎儿的状况和盼儿还要等一年。
“上学好。”何虹平真诚地说,“好好学,将来才有出路。”
来儿点点头,没说话。但何虹平从她微微挺直的脊背看出,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。
“三叔和三婶……他们还好吗?”何启平小心翼翼地问。
来儿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麻木的平静:“还好。爹在厂里上班,娘在家。”她停了一下,补充道,“娘又怀上了。”
何虹平心里咯噔一下。又怀上了?距离小六夭折才半年多。她立刻明白,叶春燕和何天良这是又开始追生儿子了。
难怪来儿说父母对她们“忽冷忽热”——需要她们干活时就好言好语,烦躁时或又因为生女儿失望时,就冷脸相待甚至打骂。这种不确定的对待,其实比一贯的恶劣更折磨人。
“你们……”何虹平想问她们日子到底怎么样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还能怎么样呢?能活着,能上学,已经比之前好了。
来儿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,反而主动说:“比以前好。至少能吃上饭,能上学。”她看了看三个妹妹,“我和念儿会好好学的。学好了,将来带妹妹们离开。”
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,但语气里的决心让何虹平震撼。这个十三岁的女孩,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,并且为之规划了道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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