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六的清晨,阳光跟撒了把碎金子似的,把青灰色的胡同照得透亮。
墙根下的野草沾着露水,绿得能掐出水来,远处传来巷口早点摊的吆喝声,“油条嘞——刚出锅的热油条!”
混着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声,透着一股子寻常人家的热闹劲儿。可这股子烟火气,却半点没钻进何家的小院。
何家小院里静得出奇,连鸡笼里的老母鸡都像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,缩在角落里没敢咯咯叫。
何天能和李秀兰天不亮就起了床,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,两人却没心思多看一眼。
灶房里的火苗“噼啪”跳着,铁锅烧热后倒了点花生油,李秀兰顺手撒了把玉米面,熬了锅糊糊,又切了几块昨天蒸的玉米面窝头,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饭。
“快吃,吃完了赶紧走,别耽误事。”何天能端起粗瓷碗,喝了口玉米糊糊,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,却暖不透心里的沉。
他常年跑长途货运,走南闯北见惯了风浪,可这回事儿牵扯到自家侄子,还是这种糟心事儿,他心里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,沉甸甸的。
李秀兰给两个孩子夹了点咸菜,低声叮嘱:“到了大伯家,少说话,听大人的安排。”
何启平今年十三,刚上高中,性子沉稳,点点头没吭声,只是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糊糊。
妹妹何虹平小三岁,梳着两条麻花辫,眼神里带着点担忧,她知道家里出了大事,福平哥被人陷害,这趟去大伯家,肯定是要商量着怎么解决。
何承平这周留校没归,学校要组织复习,备战期中考试,倒是省了大人们额外交代。
一家人匆匆吃完早饭,李秀兰收拾好碗筷,何天能扛起靠墙放的自行车,率先出了门。
启平推着自家那辆半旧的女式自行车,带着妹妹跟在后面,李秀兰锁了院门,快步跟上。
胡同口的早点摊前围了不少人,卖豆浆的老汉正麻利地给顾客盛碗,见了何天能,笑着打招呼:“天能,这大清早的,一家子这是去哪儿啊?”
“去我大哥家,有点事。”何天能勉强挤出个笑脸,脚步没停,推着车就拐上了大街。
从何家所在的巷子到罐头厂家属院,要穿过两条大街,坐三站公交,或者骑自行车半个钟头。
何天能嫌坐公交绕路,干脆领着一家人骑车过去。马路上的汽车不多,大多是国营厂的通勤班车,车身刷着蓝白相间的漆,车身上印着“通县罐头厂”的字样,偶尔有几辆公家的小轿车驶过,引得路边的孩子追着看。
何天能骑着车,车架上的帆布包随着车身颠簸,里面装着他昨晚连夜想的几个主意,写在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。
他心里盘算着,这事得快,还得稳,既要把那两个坏种揪出来,又不能让自家孩子再受牵连。
罐头厂家属院是解放前一个通县大地主的别苑,一排排整齐排列,房前种着高大的果树,树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家属院门口有个传达室,看门的老王头坐在小马扎上,手里摇着蒲扇,见了何天能一家,起身打招呼:“天能来了?你大哥一早就让我留意着,说你们要过来。”
“麻烦王叔了。”何天能递过去一支烟,老王头笑着接了,塞进耳朵上夹着,指了指最里面那个小院:“在那儿呢,水嫂子一早就在家收拾了。”
一家人推着车往里走,巷子里飘着各家做饭的香味,有炖白菜的味道,也有炒土豆丝的香气。
到了最里面,何天培家的门虚掩着,还没等敲门,门就被拉开了,水双凤脸上带着点憔悴,但还是挤出了笑容:“来了?快进屋,外面热。”
院里角落还推着 几块板子和一点沙子,院墙砌好不久,围出个小院。一行人进了屋。
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,水泥地面扫得发亮,还泼了点水降尘。
靠墙摆着一组老式的组合柜,柜门上贴着一张“猛虎下山”的年画,边角已经有些磨损。
八仙桌上铺着块格子桌布,上面摆着一盘炒瓜子,是用沙土炒的,带着股焦香,还有一把粗瓷茶壶,里面泡着酽茶,茶叶梗在水里竖着,是本地产的茉莉花茶,便宜又耐泡。
何福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那是这些天愁的。
被人诬陷耍流氓,还要被厂里处分,甚至可能被开除,换谁都扛不住。
他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,眼窝都陷了进去。但经过昨晚父母的开导,还有二弟何禄平话赶话出来的那个“狠辣”点子,他眼里不再是之前的绝望,多了份豁出去的坚定。不管怎么说,既然提前知道有人要害自己,不能就这么白白被人坑了。
何禄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,这会儿正蹲在墙角,逗弄着盆里那条大鲫鱼。
鱼是他昨天下午在护城河钓的,足有两斤重,鳞片闪着银光,在盆里摆着尾巴,溅起水花。
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,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,“东方红,太阳升……”,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事要是办不好,大哥这一辈子就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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