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家老宅的这个年,过得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。红灯笼挂了,春联贴了,团圆饭也按规矩摆了满满一桌子,爆竹声也断断续续响了整宿,可那热闹劲儿就像浮在水面的油,怎么也融不进骨子里。
何明显端着酒杯,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,跟兄弟们碰杯时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。三房那摊子烂事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——三儿子何天佑没福气连着生了六个闺女,老三媳妇耳根子软,一点刚性都没有三房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;孙女何青萍自从去年害两个亲弟弟落水被打后,就变得越发阴鸷,让人看了心里发毛。这顿饭吃下来,他嘴里的鸡鸭鱼肉都没了滋味,只觉得满心都是烦躁,连笑容都带着勉强。
张翠花倒是乐得合不拢嘴,看着堂屋角落堆着的各色年礼——城里亲戚送的点心匣子、村里乡亲拿来的鸡蛋挂面、还有小辈们孝敬的烟酒糖茶,心里盘算着这些东西够她炫耀好一阵子了。
可她的好心情也维持不了多久,偶尔瞥见西屋门口晃悠的何天佑,想起他在外头吃喝玩乐,一点正事不做,眉头就忍不住皱一下;转头看到缩在炕角沉默阴沉的何青萍,那股子阴郁劲儿让她心里也咯噔一下,总觉得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主儿。
大人们各怀心事,饭桌上的气氛自然热络不起来。何天培闷头喝酒,心里琢磨着开春后罐头厂的转正名额;何天能盘算着年后再去跑几趟省外给儿女们攒点钱;何天佑则眼神飘忽,惦记着饭后能不能溜出去再赌两把。
女人们也没好到哪儿去,水双凤惦记着大儿子何福平的工作,李秀兰想着家里的柴米油盐,刘玉兰则暗自发愁娘家事。一顿团圆饭,吃得不咸不淡,草草收场。
不过,这些沉重的心事,倒没怎么影响到家里的小辈们。何福平、何承平这几个半大的小伙子,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,从村里的新鲜事聊到城里的工厂,再到省里的趣闻,一个个眉飞色舞,唾沫星子横飞。何禄平、何启平两个痴迷机械的小子,把攒了好久的零件摊在炕上,研究着怎么组装出一台小风车,时不时为了一个零件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,转眼又和好如初。
何虹平、何喜平姐妹俩,围坐在火盆边,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小声聊着女孩子家的心事——新做的花棉袄、城里时兴的发卡、还有学校里的趣事,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,给这沉闷的老宅添了几分生气。
就连何旭平、何阳平这两个被家里惯坏的小霸王,也因为过年得了新玩具和吃不完的零嘴,暂时收敛了顽劣性子,乖乖地在炕上摆弄着玩具,不再到处惹是生非。
可在这份热闹背后,何虹平的神经却一直紧绷着。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西屋的方向,那里坐着她的堂姐何青萍。何虹平清楚地记得,这个看似低眉顺眼、逆来顺受的堂姐,内里藏着怎样的怨毒和算计。
前世,何青萍就是靠着一肚子坏水,搅得何家鸡犬不宁,害了不少人,自己姐妹俩也没少受她的刁难。这一世,她重生回来,绝不能再让何青萍得逞。
整个年节期间,何虹平都在暗中观察着何青萍的一举一动,生怕她使出什么阴损手段。
她留意着何青萍吃饭时的动作,提防她在食物里动手脚;留意着她和其他人的交谈,生怕她挑拨离间;甚至留意着她进出屋子的时间,担心她暗地里搞什么鬼。
然而,出乎她意料的是,何青萍整个年都异常“安分”。她比以前更加沉默,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,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,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。她眼神更加阴沉,偶尔抬眼时,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人不寒而栗,却从未有过任何异常的举动。
她没有主动靠近何虹平姐妹,没有在饭菜里做手脚,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。她就像个真正的影子,默默地跟着大家一起干活,默默地吃饭,饭后就默默地缩回西屋的角落,不声不响,仿佛不存在一般。
年三十守岁后半夜,何喜平趁着屋里没人,偷偷拉着何虹平的胳膊,小声说道:“虹平,你有没有觉得,青萍好像变安分了不少?”
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是不是去年她害旭平阳平落水,被奶奶和小叔联手打得狠了,真的长记性了?这几天看着,倒是规规矩矩的,没再搞什么小动作。”
何虹平嘴上顺着堂姐的话说:“可能是吧,毕竟那次打得确实不轻,也该让她知道厉害。”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。
她太了解何青萍了,这女人心狠手辣,记仇得很,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挨打就改邪归正?毒蛇蛰伏起来,未必是放弃了捕猎,更可能是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,给予猎物致命一击。
她总觉得,何青萍那过于平静的表面下,一定潜藏着更深的汹涌,只是暂时没找到爆发的出口。
大年初一的清晨,天刚蒙蒙亮,何虹平被窗外的光亮惊醒。她披衣起身,推开窗一看,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,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,像是给整个世界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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