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旦闹大了,不仅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,传到钢厂里,他的工作都可能保不住。那可是铁饭碗,要是丢了,他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。他嘴唇哆嗦着,想反驳几句,却又不敢大声顶撞父亲,只能涨红着脸,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。
何明显又转向叶春燕,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,但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:“春燕,你也是!刚生完孩子,身子骨最是虚弱的时候,不好好躺着养身体,跟着吵什么吵?天良混账,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?把自己身子气坏了,谁来管你这六个孩子?她们一个个还那么小,离了娘能活吗?!什么仙姑鬼怪的,都是骗人的鬼话!你也一把年纪了,怎么还那么糊涂,轻信那些东西?”
叶春燕只是呜呜地哭,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她心里的委屈、绝望和不甘,像一团乱麻一样缠绕着她,让她喘不过气。她知道公公说得有道理,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,就是无法接受自己拼尽全力,吃了那么多苦,最后还是生了个女儿的现实。
何天培这时也沉声开口,语气沉重:“老三,不是大哥说你,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!媳妇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,是男是女那都是你的亲骨肉,是老何家的血脉!你这当爹的,不说心疼媳妇生孩子的辛苦,不说好好照顾刚出生的孩子,反倒喊打喊杀要离婚,像什么话!传出去,别人都会说我们老何家没教养!”
何天能也冷冷地看着何天良,眼神里满是失望:“日子是两个人过的,出了问题,不想着怎么解决,就知道喝酒闹事、撒泼打滚闹离婚,算什么男人?!你要是有本事,就好好上班挣钱,把家里的日子过好,把孩子抚养成人,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,迁怒于老婆孩子!”
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,虽然没有明着偏袒谁,但态度非常明确——坚决反对离婚,并且主要是在压何天良的气焰,指责他的不是。毕竟,在这件事上,何天良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。
张翠花在一旁听着,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。她巴不得老三赶紧离了叶春燕这个只会生丫头片子的丧门星,然后再给老三找个能生儿子的媳妇,也好给老三续上香火。
可她又不敢明着违背老头子和两个儿子的意思,只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:“哎呀,这日子过成这样,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个事儿啊……天良也是一时气话,喝了点酒糊涂了,春燕你也别太较真了……一家人,哪有不吵架的,忍忍就过去了……”
何明显狠狠瞪了老伴一眼,眼神里带着警告的意味,阻止她再煽风点火。这个老婆子,真是越老越糊涂,分不清轻重缓急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怒火,看着眼前这对不成器的儿子儿媳,做出了最终的决定:“离婚的事,不要再提了!我不同意!老何家丢不起这个人!”
他的目光扫过何天良和叶春燕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天良,你给我安分点!从明天起,该上班上班,该挣钱挣钱!把酒给我戒了!再让我知道你喝酒闹事、打骂老婆孩子,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春燕,你也给我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!什么仙姑、什么儿子女儿的,都是命中注定!好好把身体养好,把六个孩子带大,把家里的日子打理好,才是正理!别再胡思乱想,惹是生非!”
他又转头对何天培和何天能说:“老大老二,你们做哥哥的,平时也多看着点老三,常过来劝劝他,别让他再犯浑!要是他实在过不下去,你们也接济一下,毕竟是亲兄弟,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家败光!”
这基本上就是定了调子——婚,不准离。日子,还得这么凑合着过下去。
何天良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,涨红着脸,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呼哧呼哧喘着粗气,但在父亲强大的威严下,终究没敢再反驳。他心里虽然不服气,却也知道父亲的话是无法违抗的,只能把一肚子的火气憋在心里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叶春燕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瘫软在炕上,目光呆滞地望着糊满旧报纸的顶棚,不再哭闹,也不再言语。她的眼神空洞,没有一丝神采,仿佛认命了,又仿佛灵魂已经飘远,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。公公的决定,让她彻底明白了,她这一辈子,恐怕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,只能守着这六个女儿,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,日复一日地煎熬下去。
张翠花心里暗骂老头子多事,坏了她的好事,但面上不敢显露半分,只能不情不愿地把带来的鸡蛋、红糖和小米从篮子里拿出来,放在桌上,干巴巴地说:“这是家里的一点心意,春燕你留着补补身子。刚生完孩子,别亏了自己。” 那个早就准备好的、薄薄的红封,她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掏了出来,塞到了叶春燕手里。红封里只有两块钱,却让她心疼得不行。
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暴,看似在何明显的强力压制下暂时平息了。但屋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,这只是表面的平静。何天良对生不出儿子的怨恨,对叶春燕的嫌弃;叶春燕对命运的绝望,对何天良的恐惧;还有六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所遭受的苦难,这一切都像一根深深扎下的刺,再也拔不出来。表面的平静之下,是更加深刻的裂痕和无法化解的绝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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