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先是掐了一些最鲜嫩的,送给关系好的邻居尝鲜,收获了连连称赞。接着,又试探着跟供销社负责蔬菜采购的同事提了一嘴,说是自家院里种的,吃不完,品相很好。那同事来看过之后,果然很感兴趣,以略高于普通蔬菜的价格,定期收购一部分。
这笔收入虽然微薄,每次不过块儿八毛,但对精打细算的李秀兰来说,却意义非凡。这是完全由她自己主导、利用闲暇时间和方寸之地创造出的额外价值,证明了除了固定工资,还有其他的可能。她脸上的笑容多了,打理菜畦也更加上心。何天能看到妻子因为这点“小事业”而焕发出的活力,心里也暗自高兴,有时跑车回来,还会特意带点优质的农家肥。
何虹平将母亲的变化看在眼里,心中欣慰。她知道,这小小的菜畦,开启的不仅是贴补家用的渠道,更是母亲思想上的转变——从被动接受计划供应,到主动寻找市场缝隙,创造价值。这对于未来顺应改革开放的浪潮,至关重要。
就在李秀兰的“庭院经济”初见成效时,何承平从省城寄回了第二封家书。
信比第一封厚实了许多。除了照例报平安和描述校园生活外,他还详细提到了省城的一些见闻。他说省城的物资供应似乎比县城更丰富一些,街上人们的穿着也更显多样,他甚至看到有人偷偷摆卖一些自家做的手工品。他在信的末尾提到,学校图书馆很大,他除了看专业书籍,也开始接触一些经济学、企业管理方面的入门读物,觉得眼界开阔了许多。
何天能和李秀兰捧着信,反复看了好几遍。儿子描述的外面世界,让他们既感到新奇,又有些隐隐的不安与憧憬。何承平信中所透露出的那种对知识的渴求和对更广阔天地的观察,让他们意识到,儿子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速度成长和蜕变。
“承平这孩子,是真有主意了。”何天能感慨道,语气中带着骄傲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被时代抛下的落寞。
何启平则对大哥信中提到的“有人摆卖手工品”更感兴趣,追着问:“爸,妈,那是不是就是说,以后自己做的的东西也能拿出来卖了?”
何虹平趁机引导:“二哥,要是你以后能修更多东西,甚至自己做出好用的工具,是不是也能像妈种的菜一样,换钱?”
何启平眼睛一亮,用力点头:“对!我一定要成为最好的修理师傅!”
何承平的来信,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何家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不同的涟漪,推动着他们去思考更远的未来。
与何家小院逐渐蒸腾向上的生气相比,老宅那边的气氛,则始终笼罩在一片压抑和算计的灰暗之中。
何青萍的日子越发难熬。上学无望,在家装乖也无法换来实质性的改变,反而因为年龄渐长,被指派了更多的家务和农活。张翠花的打骂依旧随心所欲,刘玉兰的忽视变本加厉。她像一头被圈禁的、充满怨气的小兽,只能在夜深人静时,用阴冷的目光舔舐内心的伤口,将所有的恨意深深埋藏。她开始偷偷留意家里的一切,何天佑偶尔藏起来的几毛钱,刘玉兰攒下的鸡蛋位置,张翠花放粮票的小木匣……一种扭曲的、试图掌控些什么的欲望,在她心底悄然滋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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钢厂车间,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。何天良握着焊枪,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,耳边却飘来同事们的窃笑:“看何天良,又是个丫头片子的命,五朵金花够热闹,这第六个怕是还得凑个‘六六大顺’!”
“就是,没个带把的,老何家香火要断咯!”
尖酸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何天良心里,他猛地摔下焊枪,胸口憋得发慌。在钢厂干了十几年,他最恨别人提“五女”的事。他几个兄弟都有儿子,可到他这儿连生五个女儿,在邻里亲戚面前抬不起头。
下班铃一响,何天良没直接回家,拐进路边的小酒馆,打了半斤散装白酒,就着一碟花生米猛灌。酒精烧得他脑袋发昏,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,把同事的嘲笑、自己的憋屈,全归罪到妻子叶春燕身上。
回到家时,天色已暗。叶春燕正坐在炕边,就着煤油灯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,眉头皱得紧紧的。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,肚子已显怀,脸上却没半点孕妈的柔和,满是急切与焦虑。这半年来,她私下四处求医问药,搜罗各种“生子药”,喝得满嘴苦涩也不罢休,眼里只剩“生儿子”这一个念头。
五个女儿挤在炕角,大的十二岁,小的才两岁,见何天良醉醺醺进门,都吓得缩起身子。何天良一眼瞥见桌上的药碗,怒火瞬间爆发:“喝!喝!喝了有用吗?又是丫头!你这辈子就只会生丫头!”
叶春燕被吼得一哆嗦,药碗差点摔了,哽咽着辩解:“这药灵验,大师说这次准是儿子……”
“准个屁!”何天良一脚踹翻板凳,“人家都笑话我断子绝孙,你看看这一窝丫头片子,我脸都被你们丢尽了!”他扬手想打,却被最小的女儿怯生生的哭声拦住,转而把火气撒在大女儿身上,骂道:“没用的东西,都是赔钱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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