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清晨，通县汽车站已是人头攒动。水双凤带着何禄平、何寿平和何喜平，与李秀兰和她的三个孩子汇合，两家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，挤上了开往何家村的早班客车。
客车在积雪未消的土路上颠簸前行，车窗上结着一层薄霜。何喜平紧挨着何虹平坐着，小声嘀咕：“我真希望这车能一直开下去，永远不到奶奶家。”
何虹平握了握堂姐的手，心里也有同感。
到达何家村时已近中午。一行人提着年货走进何家老宅的院子，眼前的景象让水双凤和李秀兰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院子里，叶春燕背着才几个月大的何招儿，正费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服，冻得通红的双手在冷水里瑟瑟发抖。何来儿带着三个妹妹何念儿、何盼儿、何迎儿，有的在扫地，有的在喂鸡，个个小脸冻得发紫。
张翠花揣着手站在院子中央，不时指指点点：“来儿，地扫干净点！念儿，鸡食撒出来了！”
而刘玉兰则带着何青萍、何旭平、何阳平舒舒服服地坐在堂屋里烤火，透过开着的房门，能看见他们面前还摆着一盘炒瓜子。
“娘，我们回来了。”水双凤压下心中的不快，率先开口。
张翠花回头瞥了两个儿媳一眼，鼻子里哼了一声：“还知道回来啊？”
水双凤看着在冷水里洗衣服的叶春燕和几个冻得发抖的侄女，心疼得不得了，忍不住说道：“娘，这么冷的天，怎么让春燕用冷水洗衣服？来儿她们还小，这些活儿...”
“怎么？我使唤不动自己儿媳妇和孙女了？”张翠花立刻拉下脸来，“你们在县城享福，难不成还要管到我老婆子头上来？”
叶春燕慌忙站起身，怯生生地说：“大嫂，不碍事的，我做得来。来儿她们也该学着干活了。”
水双凤被她这话噎得满脸通红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。
这时刘玉兰抱着何阳平从屋里走出来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大嫂真是心疼人，不过三嫂乐意孝顺婆婆，咱们也不好拦着不是？”
李秀兰见状赶紧打圆场：“娘，既然我们都回来了，哪能让三弟妹一个人忙活？传出去还说咱们何家媳妇不懂事呢。来来来，孩子们都进屋烤火去，这院子里的活儿，咱们妯娌几个一起做，也让别人看看何家媳妇们孝敬老人的样子。”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全了张翠花的面子，又解了叶春娘母女的围。张翠花虽然不太情愿，但也找不出理由反驳。
水双凤和李秀兰把带来的年礼拿到堂屋。两家的礼物大同小异：都是一块布、五斤富强粉、两斤白糖、五斤肉。不同的是水双凤多了两个水果罐头，李秀兰则是两斤棉花。
张翠花翻看着年货，勉强点了点头：“还算你们有孝心。”
何明显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，没去看那些年货，反而问道：“天培和天能怎么没跟着回来？”
水双凤连忙解释：“爹，厂里要人值班，天培带着福平留在厂里了。”
李秀兰也说：“天能去广省跑长途了，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春节前回来。”
何明显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多问。
何虹平注意到，当听到何天能可能赶不回来过年时，坐在角落里的何青萍嘴角掠过一丝阴沉的笑意，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，但那瞬间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何虹平的眼睛。
“她在打什么主意？”何虹平心中警铃大作，决定要更加密切地关注这个堂妹的动向。
在李秀兰的张罗下，何家女人们开始分工合作准备过年的事务。水双凤负责打扫屋子，李秀兰下厨做饭，连刘玉兰也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帮忙择菜。叶春燕终于能放下背上的何招儿，喘口气休息一会儿。
何来儿带着妹妹们和堂兄弟姐妹们一起在屋里烤火，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。何喜平偷偷把自己留着的一块芝麻糖塞给何来儿，何来儿感激地笑了笑，把糖掰成五份分给妹妹们。
院子里飘起了炊烟，老宅里难得地有了过年的热闹气息。但在这表面的和睦之下，暗流仍在涌动。何虹平看着堂屋里那些心思各异的家人，心中隐隐感到，这个年，恐怕不会太平静。
特别是何青萍那意味深长的微笑，像一根刺，扎在何虹平的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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