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均田令》颁布后的第十五天。
金沙滩前的临时营棚已经从最初的十几顶,扩展到了上百顶,密密麻麻沿着水边铺开,宛如凭空长出了一片帐篷之城。炊烟袅袅升起,在清晨的薄雾中交织成一片灰白的纱帐。
裴宣站在了望台上,看着下面黑压压攒动的人头,只觉得头皮发麻。他手中捧着的册子,记录着最新抵达的一批流民——来自河北沧州的七百余人。而这,只是今天上午的数字。
“裴总管,东面又来了三船!”一个政务堂的年轻文书气喘吁吁跑上来,“看模样得有两三百人!”
裴宣扶了扶额角,苦笑道:“记下来,先安置。粥棚还能供应吗?”
“米粮倒还够,柴大官人前天刚运来五十船粮食。就是人手……”文书擦了把汗,“咱们政务堂总共四十多人,轮班倒都忙不过来。昨天小陈累得晕倒,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。”
“让军机堂抽调些识字的士兵过来帮忙。”裴宣说着,目光投向远处水面。
梁山水泊的航道从未如此繁忙过。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往来,有梁山的巡逻船,有运送物资的货船,更多的则是各种破旧的渔船、渡船,甚至还有木筏、门板扎成的简易浮具——那些都是流民们想尽办法弄来的渡水工具。
水面上,阮小七正指挥着几艘快船维持秩序:“那边的筏子!往右靠!别挡着主航道!说你呢!”
一个站在木筏上的汉子连连作揖:“军爷恕罪,俺们是从对岸划过来的,实在找不到船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跟上前面那艘引路船,到金沙滩东侧靠岸,那边有接收点。”阮小七挥挥手,又冲另一条满载的破船喊道,“超载了!下来几个人,分到后面船上去!想喂鱼吗?”
水寨码头,李俊和阮小二也在忙碌。两人站在栈桥上,看着一船船流民靠岸,下饺子似的往下涌。
“二哥,这么下去不是办法。”李俊眉头紧锁,“昨天来了八百,前天九百,今天看样子要破千。咱们这金沙滩都快挤炸了。”
阮小二抹了把脸上的水汽:“总头领说了,来者是客,只要真心投奔,梁山都收。可这甄别的事儿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石秀兄弟那边已经抓了好几个可疑人物了。”
正说着,岸上忽然传来喧哗声。
两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群刚下船的流民围住了几个政务堂的吏员,推推搡搡,情绪激动。
“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山?不是说梁山分田吗?”
“就是!俺们走了几百里路,腿都走断了,现在又说要等审查?”
“让开!我们要见总头领!”
混乱中,有人趁乱往前冲,守在那里的几个梁山士兵连忙用长枪组成人墙阻拦。可流民太多,眼看就要冲垮防线。
“嗖——”
一支响箭破空而起,在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。
不过片刻,马蹄声如雷般由远及近。一队骑兵从山上冲下,为首的正是武松。他骑着一匹枣红马,手提双刀,身后五十名骑兵个个披甲持枪,杀气腾腾。
“退后!”武松一声暴喝,声如炸雷。
流民们被这阵势吓了一跳,推搡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武松策马上前,目光如电扫过人群:“闹什么?梁山有梁山的规矩!想分田,就得守规矩!再敢冲击哨卡,按奸细论处!”
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挤出人群,抱拳道:“这位将军,不是俺们闹事,实在是等得心急。您看这营地,人挤人,连个躺的地儿都没有,吃的也是稀粥,俺们……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从哪里来?”武松打断他。
“俺叫赵四,山东青州人。”
“青州到这里四百多里,你们走了多久?”
“走了……二十来天。”
武松冷笑:“二十天都走了,等个三两天的审查就等不了?我看你不是心急,是心里有鬼!”
赵四脸色一变:“将军这话……”
“少废话!”武松一挥手,“所有人,按原队列站好!政务堂的兄弟,继续登记!再有闹事的——”他双刀一碰,发出铿锵之声,“别怪武松刀下无情!”
在骑兵的威慑下,流民们渐渐安静下来,重新排起长队。武松这才下马,走到李俊和阮小二身边。
“二哥,李俊兄弟,这边什么情况?”
阮小二苦笑:“人太多了,压不住。总头领又严令不许动粗,难办。”
武松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,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,但还是硬起心肠道:“慈不掌兵。若真有奸细混进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我已经禀报总头领,从各军抽调五百人过来维持秩序。”
正说着,又一艘大船靠岸。这船明显比之前的都要大,载着百余人。船刚停稳,一个穿着破烂儒衫的中年人第一个跳下船,踉跄几步站稳,然后转身搀扶船上的老弱。
武松目光一凝,这人的动作举止,不像是普通流民。
“那个人。”武松指了指,“带过来问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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