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后,那条通往市区的公路在夜色里像一条了无生气的灰色带子——沥青表面浮着薄薄一层冷凝水,映不出星月,只反射远处几粒将熄未熄的霓虹残光,无声流淌。
工匠坊地下三层,空气里弥漫着松油、铁锈和血混合成的古怪气味:松油是陈年木料被潮气沤出的微酸甜香,铁锈带着湿冷金属被电解时的腥涩,而血……是新溅的温热腥气混着旧痂剥落时泛起的、略带铜味的干涩回甘。
霉菌在墙角肆意生长,绒毛状的灰绿菌斑在渗水砖缝间缓慢爬行,投下大片暗沉的阴影,边缘还泛着一层肉眼几乎不可见的、幽微的磷光绿。
林问天那个被俘的儿子,此刻正被锁在一座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电磁笼里——电弧噼啪炸裂,每一次跃动都拖出细碎的紫白残影,灼热气浪裹挟着臭氧的刺鼻锐气扑面而来。
他浑身是伤,嘴角挂着一丝血沫,咸腥气在齿间弥漫;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,瞳孔深处有细小的血丝在搏动,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,仿佛颅内正有高频电流在皮层下奔涌。
“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赢了?”他的声音嘶哑,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管壁,尾音震得笼壁嗡嗡共振,“‘清洗程序’早已脱离主机控制——它现在……寄生在城市本身。”
李炎靠在笼子对面的墙壁上,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冰冷的砖石上——粗粝的水泥颗粒硌着肩胛骨,寒气顺着衣料缝隙钻进脊背,像无数细针在皮肤下游走。
重瞳暴走的反噬还在持续,他的双眼仍泛着不稳定的双色光,左眼的金芒灼烫如熔金,右眼的墨黑深邃似塌陷的星渊,每一次光暗变换,都伴随着一阵针扎般的刺痛,仿佛视神经正被无形镊子反复撕扯。
他听着笼子里那疯子般的宣言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——下唇内侧被牙尖无意咬破,一丝微咸在舌根漫开。
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块从钟楼废墟捡回来的、布满裂痕的铜片——入手是刺骨的阴凉,边缘锋利如刀刃,几道细小的豁口刮过掌心,留下细微的灼痛与微痒交织的触感。
他将铜片缓缓贴向电磁笼的金属栏杆,准备强行调用系统残留的能量进行一次定位签到——铜片离栏杆尚有三厘米,栏杆表面已因静电吸附起一层细密的汗毛,指尖能清晰感知到那层无形力场带来的麻痒震颤。
就在铜片即将触碰到笼壁的瞬间,一股剧烈的头痛猛然炸开。
不是生理上的痛楚,更像是大脑深处的一块记忆被硬生生挖走——耳膜内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的“咔嚓”,如同冰层断裂,紧接着是真空抽吸般的耳鸣,世界的声音被瞬间抽空又猛地灌回。
他眼前一黑,脑海中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清冷和狡黠的脸孔,那最后一次对他微笑的画面,突然间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画,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一片晃动的雪花噪点——耳畔甚至幻听到她发梢掠过空气时那一声极轻的“簌”。
高晴烟……
他甚至记不起她最后一次微笑的模样——舌尖泛起一阵无端的苦味,像含了一小片晒干的黄连。
“滋啦——”
头顶那盏老旧的钨丝灯猛地闪烁了几下,灯丝发出濒死的“嗡——嗡——”低频震颤,整个工坊的光线忽明忽暗,明时照见墙上霉斑的蠕动,暗时只余电弧在视网膜上烧灼的残影。
空气中,一缕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墨香飘散开来,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研磨着一块上好的徽墨——青檀烟胶的微辛、松烟的微苦、冰片的清凉感层层叠叠,在鼻腔深处留下湿润的凉意。
一页泛黄的纸张,无视重力般,凭空从天花板的阴影中缓缓飘落,纸页边缘微微卷曲,带着旧宣纸特有的脆韧感,恰好落在李炎伸出的手和电磁笼之间——纸面拂过他手背,轻如蝶翼振翅,却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凉意。
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字迹,墨色浓淡相宜,笔锋收处有细微的飞白,像一滴将坠未坠的泪。
——别杀他,他体内有钥匙。
李炎猛地抬头。
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,在闪烁的灯光中缓缓凝聚成形——光影穿过她时发生微妙的折射,边缘泛起彩虹色的衍射光晕,衣袂摆动无声,却让李炎颈后汗毛微微竖起,仿佛有微风掠过。
她脸色苍白如纸,魂体比上一次更加稀薄,仿佛随时会被工坊里流动的空气吹散——李炎甚至能看清她耳垂后一道极淡的、曾被他亲手包扎过的旧伤疤轮廓。
是高晴烟。
李炎的手僵在半空,那块铜片从指间滑落,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当啷”响——余音短促,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震颤,在死寂中荡开三道清晰回声。
“你强行中断‘群体保护’的反噬波,把我从系统崩解的碎片里……拽回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种虚无的飘渺感,每个字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,尾音微微发散,仿佛下一秒就要消融在空气里,“但这不是久留之地……我快撑不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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