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泉的水似乎彻底凉了。寂静重新笼罩了浴室,只有远处隐约的水流声。艾丽莎站在那里,裹着浴巾,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,仿佛有冰层在缓慢龟裂,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。利昂的这番话,像一把生锈却异常锋利的锉刀,不仅否定了她的“施舍”,更直接质疑了她行事的基础——那种基于绝对实力差距和理性计算的、高高在上的“安排”与“评估”。
这不再是乞求,不再是辩解,甚至不是谈判。
这是宣告。是一个被逼到墙角的人,扔掉了所有伪装和侥幸后,对自己主权和尊严的、笨拙却坚定的宣告。
良久,艾丽莎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比池水更冷:“所以,你的选择是,拒绝我的‘指导’,继续你那可笑的、漫无目的的‘挣扎’?用你所谓的‘自己的方法’,在泥潭里越陷越深,直到彻底无可救药,连带霍亨索伦和温莎家,一起被你拖入更深的耻辱深渊?”
她的质问犀利如刀,直指核心——你的任性,代价谁来付?
利昂笑了,那笑容苍白而惨淡,却有着一种奇异的、破釜沉舟后的轻松。
“拖累?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摇了摇头,“艾丽莎,你还是没明白。这场婚约,从一开始,就把我们绑在了一起。我丢脸,就是你丢脸,这是你成人礼那晚已经用行动承认的事实。所以,不存在谁拖累谁,只有‘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’。我变好,对我们双方都有利。我变坏,对我们双方都是损失。这是我们的共同困境,而不是你单方面对我的‘拯救’或者‘拖累’。”
他撑着池壁,缓缓站起身。温泉水哗啦作响,从他消瘦却轮廓初显的身体上滑落。他拿起池边干燥的浴巾,随意裹在身上,动作间竟带着一种罕见的、与往日纨绔或颓废截然不同的沉稳。
“至于我的方法是否可笑,是否徒劳……” 他背对着艾丽莎,声音显得有些缥缈,“那是我的事情。就像你会用你的方式,追求你的魔法巅峰,守护你在意的东西一样。我们只是……恰好被命运绑在了同一条船上,而这条船,目前看来还不能沉。”
他转过身,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,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。他的眼神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释然,看着艾丽莎,说出了今晚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:
“艾丽莎,请你记住,也请你认清一点——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,仿佛每个字都敲打在彼此的心上。
“你是我的未婚妻,是未来可能要与我共度一生、共享荣耀也共担风险的人。你不是我的母亲,不是我的导师,更不是我的主人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
“我从未听说过,这世界上,有哪个妻子,是用培养儿子、或者驯养宠物的方式,来对待自己丈夫的。”
“你是第一个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艾丽莎瞬间凝滞的表情和眼底那骤然掀起的、几乎要冻结整个浴室的寒意,径直转过身,拖着依旧酸痛疲惫、却似乎挺直了几分的身体,踏着冰冷的地面,一步一步,走向浴室门口,拉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。
门外走廊干燥温暖的空气涌了进来,与浴室内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。
利昂的身影消失在门后,只留下缓缓合拢的门缝,以及门内,那个独立于氤氲水汽中,浑身散发着惊人寒意的绝美少女。
艾丽莎·温莎一动不动地站着,仿佛一尊完美的冰雕。紫色的眼眸深处,最初的惊愕、被冒犯的怒意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、连她自己都难以厘清的情绪。有利昂竟敢如此“忤逆”她的震怒,有被他话语中某些尖锐真相刺中的不适,有对他那番关于“平等契约”、“共同困境”论述的冰冷审视,更有一种……前所未有的、棋局突然脱离掌控的、微妙的失控感。
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浴巾边缘。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泉水的微温,但她的指尖,却冰凉如雪。
“妻子……丈夫……” 她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词,紫眸中光芒闪烁,晦暗不明。
一直以来,她都将这场婚约视为一道必须履行的契约,一个需要管理的麻烦,一个可能带来利益也可能带来风险的砝码。她考虑霍亨索伦家的权势,考虑北境的军力,考虑这场联姻对温莎家族、对她个人计划的利弊。她唯独没有真正考虑过“利昂·冯·霍亨索伦”这个人,这个未婚夫,除了“废物”、“麻烦”、“需要处理的对象”这些标签之外,还是一个有着独立意志、会反抗、会思考、甚至……会在绝境中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扞卫某种可笑尊严的“人”。
更没想到,他会用如此直白、甚至堪称残酷的方式,撕开那层温情脉脉(虽然从未存在过)的政治联姻面纱,将两人之间最赤裸、也最真实的关系——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,或许还有一丝被迫的命运纠缠——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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