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步。
七十步。
六十步——
“放!”
三千支箭矢破空而起,在空中划出密集的弧线,如同蝗群般扑向浮桥。
“举盾——!”
乐进在北岸时便已料到会有箭袭,但他没料到箭来得如此密集、如此整齐。浮桥上的曹军纷纷举起木盾,箭矢“夺夺夺”地钉在盾面上,间或有惨叫声响起——总有些箭矢从盾隙中钻入,贯入血肉。
第一轮箭雨,浮桥上倒下了近百人。
但乐进不退。
“冲过去!登岸者赏千金!”他嘶吼着,亲自举盾前冲。身后的曹军被赏格激励,嚎叫着踏过同袍的尸体继续前进。
第二轮箭雨又至。
这一次,箭矢中夹杂了火箭。浸了鱼油的布条在箭头上燃烧,钉在浮桥木板上便窜起火苗。有两架浮桥前端开始燃烧,曹军慌忙扑打。
“将军,是否让弩手上?”偏将刘辟策马至张合身侧请示。他是豫州人,原为黄巾余部,建安五年被关羽收降,后调入北路军。
张合摇头:“未至其时。”
他话音刚落,北岸曹军本阵方向传来低沉的号角声。
紧接着,一片黑云自北岸升起。
那是弩箭——不是弓箭,是弩。汉军制式蹶张弩,需以脚踏弩臂、双手拉弦,射程可达二百步,破甲力极强。此刻,至少五千具蹶张弩同时发射,弩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甚至压过了战鼓!
“俯身——!”
张合厉喝。
但晚了。
弩矢如暴雨般砸落。土垒后的刘备军弓手首当其冲,皮甲在弩矢面前如同纸糊。刘辟正要缩回土垒后,一支弩矢自他左眼贯入,后脑穿出,带出一蓬红白之物。他身躯晃了晃,轰然坠马。
“刘将军!”
冯习惊呼。他是张飞麾下旧将,奉命率一千步卒助守北线。此刻他正欲去拉刘辟,三支弩矢接踵而至,一支贯喉,两支穿胸。他张了张嘴,血沫涌出,倒地气绝。
仅仅一轮弩击,土垒后便倒下了三百余人。
张合牙关紧咬。
这便是曹操的主力。这便是中原最精锐的军队。弓弩之利,甲胄之坚,士气之盛,远非昔日袁绍军可比。
“弩手!”他终于下令,“还击!专射北岸弩阵!”
土垒后,两千弩手起身。这些弩手着铁甲,持大黄弩——这是刘备得益州后,依托蜀中工匠改良的蹶张弩,射程二百二十步,以铁为机,威力更胜一筹。
“嗡——!”
弩弦齐振。
两千支铁矢呼啸而出,直扑北岸曹军弩阵。那里,曹军弩手正在弯腰踏弩上弦,猝不及防下,前排数百人如割麦般倒下。
“好!”高览举盾护在张合身侧,盾面上已钉了七八支弩矢,“如此对射,曹军弩手必先耗尽!”
张合却眉头紧锁。
他望向东面。
那里,烟尘更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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巳时正,颖水东岸,关羽营寨。
关羽立于营门望楼上,手扶木栏,凤目微眯。
他今年四十有八,长髯已见霜色,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。身披刘备所赐的绿锦战袍,内衬金锁子甲,左手按着腰间青龙偃月刀的刀柄。
营寨外,夏侯渊的两万二千骑兵正在来回驰骋。
这些骑兵皆着轻甲,马匹雄健,每人鞍侧挂弓、壶中插箭。他们并不直接冲营,而是在营外二百步处来回奔驰,不时发箭射向营栅。箭矢“夺夺”钉在木栅上,有些越过栅栏落入营中,引发零星惨叫。
“疲兵之计。”
身侧,徐庶沉声道。他今年三十有五,面容清瘦,眼中透着精光。“夏侯妙才是想以骑射耗我箭矢、疲我士卒,待我松懈时再行突击。”
关羽不语。
他的目光越过营外驰骋的曹军骑兵,望向更北方的颖水主渡口。那里杀声震天,烟尘蔽日,三色狼烟在天空中扭曲升腾。
四年了。
自建安九年冬奉命东出徐州,他与刘备已四年未见。昨夜张飞追至,今日清晨刘备出营相迎,三兄弟在营门前执手相看,竟一时无言。大哥鬓角白了,三弟胡须密了,自己也老了。
“君侯。”徐庶轻声唤道,“北线似有变。”
关羽收回目光。
他看到了——北线张合军阵的右翼,烟尘突然大起。一支骑兵自东面迂回而来,赤旗赤甲,当先一将挽弓如满月。
“夏侯渊分兵了。”关羽语气平静,“他留主力在此牵制我,分兵八千袭儁乂右翼。”
“可要出营截击?”徐庶问。
关羽摇头:“大哥令某死守。且——魏延何在?”
“未将在。”
魏延从望楼阶梯口现身。他今年三十有二,面容冷峻,甲胄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——那是昨日迟滞夏侯渊时留下的。阴平营五千精锐,经连日转战,此刻仅存四千二百人,但人人眼中都有狼一般的凶光。
“文长。”关羽侧目看他,“阴平营可还能战?”
“战至最后一人。”魏延抱拳,声音嘶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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