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宁的船队趁此间隙,如同游鱼般从打开的缺口穿出,与接应的斗舰汇合,反而掉过头来,朝着追得最近的两艘吴军艨艟一阵猛攻。火箭、钩索齐上,那两艘艨艟很快燃起火光,歪斜着向江岸逃去。
小规模的接触很快结束。江面上留下几缕黑烟和漂浮的碎木。吴军试探性的埋伏被轻易化解,还折损了点人手。双方船队各自退回安全距离,江面重归平静,只有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,被江风缓缓吹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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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桑水寨某个偏僻的栈桥旁,几个轮换下来休息的吴军士卒蹲在阴影里。
一个年轻士卒拿着块磨刀石,“嚯嚯”地磨着手里生了锈的环首刀,眼睛却不时瞟向江心那些巍峨的荆州楼船,低声道:“看见没?上午那阵仗……荆州兵的船,真他娘的大!那拍竿,跟房梁似的……”
旁边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,正费力地啃着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,闻言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咽下一口,才道:“何止船大?你们是没听早上从北岸泅水逃回来的那几个兄弟说……”他左右看看,声音压得更低,“那关羽……红脸长须那个,根本就不是人!”
年轻士卒手一抖,刀在磨石上打滑:“不是人?”
“皖城那么高的城墙!”老兵眼里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,“他带人往上冲,箭射到他甲上,‘叮叮当当’全弹开了!跟挠痒痒似的!守城的想用滚木砸他,你猜怎么着?他单手!就一只手!把那么粗的滚木给掀翻了!直接从城头砸下去,压死一片自己人!”
旁边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瘦高士卒,脸“唰”地白了,手里的水囊都忘了喝:“单……单手掀滚木?那……那朱将军在松滋,岂不是……”
“朱光?”老兵嗤笑一声,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,但那意思谁都明白。
先前磨刀的年轻士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声音有些发颤:“船大,将猛……这还不够吓人么?”
一直蹲在角落里、抱着膝盖的一个沉默老兵忽然抬起头,他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,眼神浑浊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:“最吓人的,不是船,也不是将。”
几人都看向他。
刀疤老兵望着江北那连片的营寨,缓缓道:“最吓人的,是坐在对面营里的那个……诸葛亮。听说在江夏,咱们的人往哪儿跑,什么时候跑,走哪条路……他好像全算准了。咱们这边刚抬脚,他那边堵路的兵就到了……不早不晚,刚好堵上。”
一阵江风吹过栈桥,带着湿冷的寒意。几个士卒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,没人再说话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战鼓声,和着江水拍打岸边的单调声响,一下,又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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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北,关羽大营。
时近黄昏,天光开始转暗。营中炊烟又起,但气氛却有些凝滞。那些已经推到阵前的攻城器械,静静地趴伏着,并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。
中军大帐里,关羽按着佩剑的剑柄,来回踱步。沉重的战靴踏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脸色绷得很紧,丹凤眼中隐有火光跳动,显然心绪不佳。
徐庶坐在一旁,看着关羽踱了七八个来回,终于起身,抱拳道:“君侯息怒。”
关羽停下脚步,侧头看他,没说话。
徐庶继续道:“松滋已如瓮中之鳖,朱光胆气早丧,破城只在早晚之间。然强攻虽速,我军士卒亦血肉之躯,箭矢滚木,终非虚设。今孔明军师水军列于江心,足以震慑周瑜,使其不敢渡江来援。我既已握胜势,何必以精锐儿郎之血,徒耗于区区矮城之下?”
他走近两步,声音沉静有力:“不若锁围困之,分一部兵马于江岸显眼处,多树旗帜,广布疑兵,日夜鼓噪。一则继续摧垮松滋守军之志,二则令对岸柴桑之敌,日夜惊疑,寝食难安。彼军心一乱,则破绽自现。届时或可不成而屈人之兵,或以极小代价破城,岂不优于强攻血战?”
关羽抚着长髯,沉默了片刻。他自然听得进徐庶的话,尤其是“减少伤亡”和“震慑对岸”这两层意思。只是胸中那股因宛城之事而燃起的怒焰,以及武将渴望摧城拔寨的本能,让他觉得这般围而不攻,实在不够痛快。
“便依元直。”关羽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发沉,“然三日!最多三日!三日后,若朱光那厮仍不献城而降……”他眼中寒光一闪,“某必亲提青龙刀,登城取他首级!”
“诺!”徐庶应道。
命令迅速传下。原本剑拔弩张的攻城准备缓和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更严密的围困部署。一队队士卒被派往江岸,竖起更多的旗帜,挖掘更多的壕沟,搭建起看似驻有重兵的营垒。入夜后,沿江一线火把通明,人影绰绰,间或响起一阵刻意为之的鼓噪和呐喊,在夜色中传出老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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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桑水寨,周瑜的舱室内,灯已经点了起来。
鲁肃带着一身江风湿气和疲惫走进来,向周瑜行礼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色:“都督,合肥最新急报。张辽虽未大举南下,但沿江哨探频繁,压力日增。主公之意,是问……问此处可能速决?北边,恐怕拖不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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