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王有命:翊军将军赵云,率百骑精锐,沿途护卫车驾;扬武将军廖淳,先率一部精锐,赴宛城协防治安。”
被点名的两人出列抱拳。赵云面色沉肃,廖淳则低垂着眼,姿态恭谨。
“子龙、元俭,”刘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带着疲惫,“务必周全。”
“诺!”
众人领命散去准备。廖淳跟在人群后正要退出厅门,廖湛却看似随意地跟了出来,在廊柱旁唤了一声:“元俭。”
廖淳停步转身:“族兄?”
廖湛走近,引着他往廊檐阴影处走了几步。四下无人,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马调度声。
“你带八百阴平营旧部,”廖湛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字字清晰,“分批走,三日内潜入宛城。记住,你的任务是协防治安,但——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深潭:“重点要‘看顾’好魏公一行。他住何处,带多少人,何时祭拜,与何人接触,事无巨细,我要知道。”
廖淳抬眼,目光锐利起来:“族兄是担心魏公……”
“国丧期间,鱼龙混杂。”廖湛打断他,语气平缓,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曹孟德此人,不会放过任何观察的机会。我们,也不能放过任何……可能发生的‘意外’。你明白吗?”
廖淳沉默片刻,重重点头:“淳明白。若有‘意外’,皆是淳职责所在,临机决断。”
廖湛看着他,那眼神很深,像在审视,又像在托付。末了,他似不经意般补了一句:“对了,城西吕宅那边……你也稍加留意。毕竟是旧时人物,莫让无关之人靠近,生出事端。”
廖淳眼底掠过一丝了然,垂首:“是。弟已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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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刘备与廖湛骑马出了王府,没有带随从,只两人两骑,缓缓行向长安郊外。
暮色像浸了水的墨,一层层染上天边。风从原野上吹来,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,还有些未散的寒意。
刘备一直沉默着,直到望见远处蜿蜒的城墙轮廓,才忽然开口,声音飘忽得像自言自语:
“卢师当年在缑氏山中教我读书时……总嫌我坐不住。他说,玄德啊,你心有鸿鹄,这是好事,可书里的道理,是让你知道鸿鹄该往哪儿飞。”
他顿了顿,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红:“蔡公当年在洛阳赠我焦尾琴拓谱时……我还不会弹琴。他说,无妨,琴在心里,不在指上。”
廖湛策马跟在他身侧半步,没有接话。
暮色渐浓,远处的长安城亮起点点灯火。风大了些,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。
“守仁。”刘备忽然唤他。
“臣在。”
“卢师和蔡公……”刘备的声音很低,几乎要被风声吞没,“他们不只是孤的恩师。”
廖湛侧过头,看见刘备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,可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。
“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后的风骨,”廖湛接过他的话,声音沉而缓,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看清的事实,“是大汉礼乐文章所系的象征。”
他勒住马,望着南方宛城的方向,一字一句道:
“他们这一走……往后这天下,便少了最后一道能拘着所有人、哪怕只是表面拘着的道德锁链了。”
刘备猛地转头看他。
廖湛迎上他的目光,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,此刻翻涌着某种深沉的、近乎悲悯的寒意。
“锁链既断,”他轻轻说,声音散在风里,“魑魅魍魉,怕是都要按捺不住了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刘备的眼睛,补上最后一句:
“大王,此番宛城,务必……小心。”
没有点明是谁,没有说破是什么。但有些话,本就不必说破。
刘备握着缰绳的手,指节一节节收紧,最终攥成坚硬的拳。他望向南方的目光里,那未散的悲痛一点一点沉淀下去,淬成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。
“回城。”他说。
两骑调转马头,向着灯火渐密的长安城驰去。夜色彻底吞没了原野,风在身后呼啸,像是某种庞大之物苏醒前的吐息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,廖淳和八百阴平营,已如滴水入海,悄然消失在通往宛城的各条道路上。
城西那座高墙深院里,有人推窗望月,静立无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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