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九年夏,长安蜀王府偏厅
蝉鸣聒噪,穿过半开的窗牖,搅动着屋内凝滞的空气。
舆图铺满了整张长案,益州的山水已被朱笔圈画得密密麻麻,而刘备的目光,此刻却死死锁在北方那条蜿蜒的大河上。廖湛坐在对面,手里捧着一碗已微凉的茶,视线同样在那条线上来回逡巡。屏风外侧,两名着青色袍服的录事掾正襟危坐,笔墨纸砚齐备,静候着。
“益州底定,孔明坐镇,孤这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。”刘备揉了揉眉心,指尖因长期握缰执笔而生着粗茧,“可守仁啊,你看看这黄河……千里之遥,何处不需要人盯着?刚松了一口气,又觉得处处捉襟见肘。”
廖湛放下茶碗,手指点向地图上司隶段那几个关键的墨点:“大王,饭得一口口吃,防线也得一段段筑。眼下最急的,是防着冀州那边趁咱们在益州还没把脚跟彻底站稳,突然渡河捅咱们一刀。这些渡口——”他的指尖重重敲在“孟津”、“平阴津”几个字样上,“得先让信得过、又能打的老将去钉死。”
刘备倾身细看,沉吟片刻:“汉升老成持重,文长悍勇机变。让他二人搭档,总领这段河防,最稳妥。以汉升为主,文长为副,互相补益。”
“可。”廖湛点头,“光守住渡口还不够。得让子龙前出驻洛阳,翼德屯兵弘农。一来随时能策应黄河防线,二来屏护三辅,三则……万一将来宛城有事,从西、北两个方向驰援都近便。”
刘备直起身,呼出一口气,转向屏风外侧:“记下。汉升、文长总司黄河渡口防务,子龙驻洛阳,翼德屯弘农。拟文,发往宛城。”
“诺。”录事掾躬身应命,笔尖落在纸上,发出细密的沙沙声。
建安十年春,同一间偏厅
窗外不再是蝉鸣,而是淅淅沥沥的春雨。案上的舆图边,多了几卷新到的细作密报。这次坐在外侧执笔的,换成了年资更深些的主簿。
廖湛将其中一卷推给刘备:“冀州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了。邺城日夜练兵,打造舟船的工坊烟火不熄,河北的粮草,正一股股往河内聚。”
刘备展开另一卷:“江东也不安分。孙权派了步骘南下,交州士燮的态度暧昧得很。看来,孙仲谋是想先稳固后方。”
“东边也不能松。”廖湛的手指滑向徐州、扬州,“云长在徐州,独木难支。文远出生北方,熟悉战阵,更兼沉稳善守,调他去守合肥,总督庐江、九江军事,专防孙权,最为合适。云长总督徐、扬,为他后援。”
刘备思忖着:“合肥重地,文远去,孤放心。只是江夏乃荆州东门,亦不能有失。”
“甘兴霸早年纵横长江,水战了得,让他去夏口,与文仲业呼应,看住江东水师。”廖湛补充道,“如此,东线可保无虞。”
刘备颔首,对主簿道:“记:请调文远镇合肥,总领庐江、九江防务,专事江东。兴霸赴夏口,与仲业共守江夏。拟文发宛城。”
“诺。”主簿笔下如飞,将要点一一录下。
建安十一年至十二年,幕议渐成常例
时间在一次次幕议、一纸纸奏报往还中悄然流逝。偏厅内的对话愈发简洁,决策愈发果断。执笔的官吏也已习惯这套流程,每每在刘廖二人议定后,不需再问,便自动开始草拟奏报要点。
“儁乂、公览,熟知河北军情,放在宛城东北门户的颍川,正可屏障兖州方向,缓解河内正面压力。”
“记:请调儁乂、公览所部移驻颍川。”
“孟起威名,足镇羌氐,调他驻右扶风,卫护关中西北侧翼。”
“增录:请命孟起屯右扶风。”
“霍峻善守,虎牢关交给他,洛阳东大门可保。”
“叔至的白毦兵,专责宛城外围卫戍,新野方向尤其要紧,与禁中许、典二位将军构成内外呼应。”
这一日,谈及益州,刘备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意:“孔明治蜀,成效卓着。去岁呈报的府库册子,连荀令君看了都赞叹。蜀中腹地,如今太平无事,留任可靠太守即可,无须再遣大将空置,徒耗人才。”
廖湛也笑道:“大王所言极是。待益州彻底平稳,政务循例而行,便可让蒋琬这类孔明亲手培养的干才接手日常。届时,孔明或可抽身北来,大王身边又多一臂助。”
刘备目光扫过墙上已稍显陈旧的地图,四年间,无数条墨线增补其上,一个个将领的名字被标注在关键节点。从黄河渡口到江淮前线,从中原腹地到荆襄门户,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已然织就。所有调整部署的意向,皆经由身侧这些沉默的笔吏,化为正式奏报,发往那座南阳的城池。
“四年了……”刘备轻叹一声,没有再看地图,而是望向窗外长安渐晚的天色,“这网,该收一收了,还是该……更固几分?”
廖湛没有立即回答。主簿停下笔,静静等待着,但这一次,没有等到新的指令。
建安十三年春,宛城行宫侧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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