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演戏。演一个被重伤和后遗症困扰,记忆混乱,可能掌握着某些危险碎片的病人。这戏演得他心力交瘁,每一次“恍惚”都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。但他必须演下去,为自己放出的“风声”增加可信度。成年人的无奈,有时在于你不仅要承受真实的苦难,还要主动戴上另一副更痛苦的面具,去博取那一点点渺茫的胜算。
李静则配合着他。当陈远“说胡话”时,她会露出担忧焦虑的神情,低声安抚,偶尔还会追问一句“你看到什么车了?什么样的人?”,然后又在陈远摇头表示记不清时,叹息着帮他擦汗。他们的表演粗糙而笨拙,但在充满生老病死的医院里,一个重伤病人出现精神波动,家属忧心忡忡,再正常不过。
唯一难以完全瞒过的是小宝。孩子敏锐地感觉到父母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、紧张的、不同于单纯害怕的气氛。他变得更加沉默和观察,有时会偷偷盯着“发呆”的爸爸看很久,小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不安。
经济上,那笔教育基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只激起了短暂的水花。催缴单暂时没有了,但每日清单上不断增加的数字,像一条贪婪的舌头,不断舔舐着账户里所剩无几的余额。李静开始偷偷询问护士,哪些基础的消炎药和营养液是医保范围内的,哪些昂贵的辅助药物是否可以暂时不用。她甚至在医院食堂打最便宜的饭菜时,会多要一点免费的汤,泡着饭吃,省下菜钱。
王芳那边暂时没有关于“风声”进展的消息。她只是每天出现,带来一些日常用品和鼓励,眼神交流间,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紧张。
几天后,一个微小的、不知是否与“风声”有关的变化出现了。
那个之前偶尔来送快递、总在中午出现的快递员,没有再出现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、年纪更大的快递员,而且只在上午送件。医院保卫科似乎也调整了住院部大厅的巡逻岗哨时间。
另外,刘医生在一次查房时,看似无意地对陈远说:“你最近精神好像不太稳定,除了身体疼痛,是不是还总想事情?有些事情,想不起来就别硬想,先养好身体要紧。” 说这话时,刘医生的眼神意味深长。
陈远心中一动。是刘医生自己观察到的?还是有人通过医院方面,委婉地向他传递了某种“关心”或“警告”?
他不知道。线索依然破碎,反馈模糊不清。他下的这步险棋,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漆黑的深潭,听不到落底的声响,只有一圈圈无声扩散的、未知的涟漪。
等待反馈的过程,比单纯的等待攻击更加煎熬。因为你不知道那涟漪最终会带来救命的绳索,还是吞噬一切的漩涡。
这天夜里,陈远再次从噩梦中惊醒,梦见他放出的“风声”变成了实质的利刃,从四面八方射向病房,射向李静和孩子。他浑身冷汗,喘息着,在黑暗中睁大眼睛。
李静立刻醒来,握紧他的手。“没事,远哥,没事的。”她低声安慰,声音里同样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。
陈远反握住她的手,力度很大。他看着黑暗中妻儿模糊的轮廓,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。棋已落下,无论前方是绝境还是生机,他都只能沿着这条自己选择的、布满荆棘的路,走下去。
成年人的世界,没有容易的选择,只有不得不做的抉择。而有些抉择一旦做出,就只能背负着全部的重量,在迷雾中,孤独地前行。磷火在前方闪烁,不知是指引,还是诱人堕入深渊的鬼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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